第四章 夜探雾渡口

  他低沉着微微沙哑的声音,提醒道:“你流鼻血了。”

  “你骗人,我怎会流血?”她脸颊微微泛红,洛霄喻靠的又近了几分,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洛霄喻瞧着她那呆样,低低笑出声,伸出手抹了一把鼻血给她看。

  “你真流血了。”

  她恨不得找个裂缝钻进去,庆幸烛光昏暗,未映出她此刻脸颊泛红,但那脸颊上的温度着实热得吓人。

  他单手支着头,歪着头瞧得她坐立不安,还真是有趣。

  “真舍不得出去,难得见到木头开窍,居然流了鼻血……”话还未说完,便被安若瑜推出了门外,关上门的刹那间,她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呼气,竟然被撩了。

  “沈安啊沈安!你可要矜持,别被衣冠禽兽给骗了。”

  洛霄喻隔着一道门低低笑了一声,便隐入夜色之中,那声音犹如蚂蚁挠的她心痒,她拿起桌上的木偶,竟然还是洛霄喻的模样。

  想她活了十几个春秋,性子像极了不起波澜的湖水,悸动的时候屈指可数,这池水竟会因洛霄喻起了涟漪,她手中人偶的模样愈发清晰。

  胡思乱想间蜡烛燃了一半,洛霄喻还未归,她竟拿着人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又回到久违的梦境中,那对新人坐在一扇窗前,阳光明媚,透过稀疏的大树枝叶照在妆奁前,他俯身为新妇细细描眉,新妇握着那只温暖的手,柔声道:“世上能得夫君扫眉的女子能有几个,我三生有幸得你怜爱。”

  他轻声道:“我亦如此。”

  她醒来后觉着,这对夫妇虽鹣鲽情深,但结局太过惨烈,天人永隔,均未落得好下场,若换做是她自己,宁可不要这段姻缘,“情”带来的痛苦堪比酷刑,揪心难熬。

  她爬起来闷声道:“不知他还活不活着?”

  洛霄喻艰难行走在夜色中,脚下的雾仿若索命鬼魂,一直缠着他,远处的蓝色鬼火时隐时现,来回跳动,头顶之上一轮血月,看起可怕倒没什么危险。

  他广袖一挥,四周便燃起金色火苗,照亮一方天地,一阵狂风从远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江边芦苇顺势倒地,待雾散去,他头皮一阵发麻。

  洛霄喻操控着一只傀儡拖起自己,从地上一跃而起,脚下的情形看的真真切切,这哪里是什么路,明明是万人白骨坑,难怪小二说,人都神秘失踪,原来是死了。

  “没想到雾渡口还有不怕死的。”摄人心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广袤青川之上的泉水之声,悠远清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幻宗不收无名之魂。”洛霄喻负手而立,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若非因宗门的事情耽搁了此处,哪里轮得到外人撒野。

  草丛传来“沙沙”的声音,似是蟒蛇爬过,待声音消失,一团黑影从地底钻出,身姿窈窕,手执一把浑身泛着红色光芒的利剑,让人挪不开眼。

  “原来是幻宗的人,你切记好,我唤无名。”她嘴角微翘,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寒意,化作一团离弦的弓箭,直奔洛霄喻。

  相传,无名是幻宗的傀儡心魔,她本是幻宗的普通弟子,百年前因宗门之战,被歪门邪道的小派宗门抓去,再归来时,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无名“咯咯”低声笑着,从洛霄喻身旁擦肩而过,在他的雪色长袍之上留下一道血痕,“滋味如何?”

  “不过如此!”他闷声道。

  洛霄喻皱着眉头瞧了一眼手臂,伤口上凝结了一层寒霜,想他活这么大,还从未有人伤的了他,看无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知谁会凶多吉少。

  血月正未央,雾渡口起风了。

  他高高抬起双臂,数只傀儡从他拉长的影子下缓缓出现,洛霄喻侧脸爬满血丝,鬓角青筋暴起,双目泛着赤红,比起无名都来的可怕。

  世上的傀儡术千种,亦正亦邪,普通人只可择一种去修习,二种傀儡术仿若冰与火,不可共存于一人,他偏背道而驰,修得正邪两种傀儡术,取颈侧的鲜血混入朱砂,为傀儡点睛,这种傀儡被邪气缠身,见不得阳光,唯有夜晚才可唤出。

  无名望着双目赤红的傀儡,甚是差异,尔后气得浑身发抖,”为何……为何幻宗容得下你?”

  当初宗门之战,她落在了榕席的手中,被迫用伤己的法子造出了傀儡,幻宗门规:傀儡之术,修于心,不得以骨肉为躯、精血点魂,有违律者定当诛。

  她被放回幻宗,藏得百密终有一疏,那些傀儡邪气未被约束住,宗门弟子瞧见捉了她去面见掌门,哪知后面发生的事,同传闻中根本不一样。

  “是你自己太过愚蠢,我修此道十余年,还得宗门众人尊称一声师兄,我与你天壤之别,怨不得别人。”

  他只微微抬眼,身边的傀儡仿若活了,双眸猩红,发了疯一样扑向无名,无名本不是活物,唯有此方法击退她了。

  血月之下,狩猎之战,在傀儡驱赶之下,无名狼狈不堪,身上挂着一道道冒着青烟的伤痕,没想到今夜被千刀万剐的竟是自己。

  “果真厉害,是我小瞧了你,你且等着!”话毕,无名化作一团黑烟匆匆逃走。

  洛霄喻待她走远才卸了气,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若再打下去,无名定会发现破绽,他勉强操控傀儡,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反噬。

  夜五更,蜡燃尽,洛霄喻才潜回客栈。

  “洛霄喻,你回来了?”黑暗中人看的并不真切,只有一个黑影轮廓。

  他低低应了一声,“我离开后,客栈可有事发生?”

  “未曾,不过……听动静,华铮带了几个弟子出去了。”

  他暗想:华铮怕是知晓雾渡口的事情了,需得速战速决。

  他双眸紧闭,抿着嘴,冷汗顺着额头凝结成水珠流下,这一战,谁都没捞到好处,无名被傀儡抓成了“筛子”,势必会四处抓人疗伤,决不能失手。

  “你出去一趟可有收获?可曾有受伤?”她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人偶,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年少果然经不起撩拨,曾经病卧床榻时看过些话本,是她憧憬过的旷世奇恋,不过是些故事不能当真,她须得静下心来好好捋一捋思绪,既然她死了,青梅竹马的宋承书定另娶佳人,她不甘心自己悄无声息死去。

  洛霄喻收敛了气息,瞧了一眼人偶,安若瑜在傀儡上的造诣非一般人能比,定要好好栽培才是,“不过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放眼天下想伤我的人还未出世呢!到是你可不要想着偷懒。”他歪着头冲她笑了笑,恍如明月照入深潭之中,乱了她的心神。

  安若瑜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短短几日的光景她便将洛霄喻的性格摸清楚了,这人就是个花孔雀,时不时搔首弄姿饮酒作诗,便惹得侍女们暗送秋波心怀情愫,险些被他的假象所欺骗。

  “师兄,我可是勤勉的很,我为傀儡既不用吃也不用睡,还将这木头雕刻的有模有样,怎敢偷懒?”她学着那人的姿态神情,那一笑到真有倾城倾国之意。

  夜尽日出,窗外的声音渐渐喧嚣,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转角处却遇睡眼惺忪的华铮,“二位早啊!”

  “华兄可是真早,可曾用过早饭?”

  “还未,正巧遇见你们,不如一起。”他点了一桌子的小点心,另给安若瑜添了一碗雪鹭粥。

  作为她的“师兄”,洛霄喻心里有些不痛快,华铮别有用心关怀安若瑜,不怕此人觊觎她的美貌,只怕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若通过安若瑜发现还魂之术,岂止是傀儡宗门对她感兴趣,天下之人定会闻风而动,她既魂归幻宗傀儡躯体,秘密就应归他幻宗来解开。

  “多谢。”她淡淡说道,只抿了几口粥放下了碗,吃的再多也不知味。

  “可是不合口?”华铮目不转睛盯着她,冰冷美人的一举一动甚合他意,若是安若瑜的师傅同意,他便求娶将人带回家中仔细看才是。

  “怎会?不过这几日奔波有些累了,食不知味,白白糟蹋了这碗粥……”

  “安姑娘可要好好休息才是。”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甚欢,哪知晓安若瑜硬着头皮笑的甚是尴尬,这吃食尽落入洛霄喻腹中,他咂咂嘴,打了一个饱嗝。

  “师兄,你刚才不是说要出去看看?”她投来“解围”的眼色,那人便了然于心。

  二人行成了三人行,华铮把玩着骨扇,瞧着身旁的美人心中甚是欢喜,谁让他喜欢安若瑜这种美人呢!

  街市上浓雾散尽,放眼望去堪比繁华的京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连远处的山川都看得清,这都要归功于洛霄喻狠狠打了一顿无名。

  他笑的十分真切,低声道:“这雾渡口果然名不虚传,昔日盛名传遍天下,昨日还一副萧条景象,如今草木复苏一片繁荣,洛兄本事还真不小!”

  “不敢当,雾渡口因我幻宗失察才成了这副模样,可这地方哪里比得过美人窟呢?”

  这美人窟是邪宗遍布南疆的秦楼楚馆,且不说邪宗日进千金,就是弟子各个都是俊男美人,洛霄喻倒是想起来一件趣事,同他在丝绸上有生意来往的李公子,多多少少知晓些傀儡宗门的事情,哪知晓他竟靠着江湖小道的消息,摸索到了邪宗师门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