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斜阳归去逢故人

  来参加宴会的人早已离去。花尽歌撩开帘子伸着头眺望宫城,因迟迟不见凤洛笙出宫门。她朝侍者招了招手,示意他驾车走。车夫有些疑惑,不确定的问,“您不等太子殿下了么?”

  花尽歌抚着额头,感觉有些头晕,她说道:“他会自己回的,再等他,我就回不去了。”

  酉时,斜阳的余晖一缕缕尽收。整个都城渐渐朦胧起来。凤洛笙此时才悠悠的走出宫门。自沧庆帝发怒叫他滚之后,他又在门外跪着,直到沧庆帝气消又出言赶他,这才出来。

  车马早已等候多时,赶车的侍卫不知何时换成了楚隐栖。他手里拿着一件貂裘披风,说是墨水烟特意叮嘱的。凤洛笙接过楚隐栖递过来的貂裘,不见车里有人,便问道:“她回去了?”

  楚隐栖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对凤洛笙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回来的时候有些慌张,频频往身后望,似乎有什么人在追她。我出门的时候也看到有个人影晃过。”

  凤洛笙又是一惊。他早已在太子府四周设有影卫,别的他不敢说,单就这些影卫,就是皇城的禁军也是不敌的。然,他却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花尽歌,这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是江湖上的人。

  在回府途中,遇一童子拦路,楚隐栖问他话也不答,只拔了剑就往他身上刺,转眼便挑破了他的衣裳。楚隐栖压着怒气,只对车里人道:“殿下,您稍等片刻,待我拿下这小子!”

  楚隐栖跳下车去与这童子斗了起来。刀光剑影里,凤洛笙挑起帘子往外看,因为离得有些远,他又只看到童子有些熟悉的身影,再低头一想,顿时知道他是像谁了,原来是乔孤鸿身边的那名童子。他大喊道:“住手!”

  两个人顿住,都朝他看来。他问道:“可是叶小少侠么?”

  叶空好奇的问:“我来这里未曾报过姓名,你怎知道?”

  凤洛笙笑道:“沧澜都城中什么人都有,有的人喜欢探别人的事,有的人喜欢说别人的事,恰好他们谈话的时候让我听见了,便记了你的名。”

  叶空哼了一声,把楚隐栖推到一边,抬着下巴朝凤洛笙走过来,说道:“他不是我对手,你下来和我打。”

  凤洛笙笑道:“小少侠弄错了吧,我只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儿的,并不懂什么武功。”

  叶空提剑指着他,楚隐栖要来相助,凤洛笙给了他一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叶空得意的说道:“你在宴会上掷筷子挡刀的时候我瞧见了,还想装?你要不和我分个胜负,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会武功,而且还很厉害!”

  凤洛笙依旧抵死不认。眼看着对方一剑刺上来,凤洛笙只惊的抱住头,虽是险险躲过,发冠却被削落了,衣裳也有了剑痕,很是狼狈。

  这是时,空荡荡的街上又来一个人,此人正是乔孤鸿。叶空立即收了张牙舞爪之态,变成一只小绵羊,乖乖立在乔孤鸿身后。乔孤鸿训了叶空几句,对凤洛笙道:“太子殿下莫怪,这孩子有个毛病,见到比他强的人都想切磋一番。闹出这般事来,是在下管教不严,在这里告罪。”

  凤洛笙慢慢坐正,看也不看二人,只伸出手来乱挥,急道:“没事没事,本殿不怪你们。”那摸样,似是巴不得对方快点消失。

  乔孤鸿和叶空离去,楚隐栖一边驾车一边抱怨,“殿下,那个乔孤鸿是故意放那小子出来试你的吧?”

  凤洛笙道:“你方才那要吃人的样子,莫不是真将他当敌人了?”

  楚隐栖提了下手里的剑,说道:“若是再过上几招,我真是要急了。”

  凤洛笙摇头轻叹,说道:“若不是我及时看出是他,就要露馅了。”

  楚隐栖奇道:“怎会露馅,您又不曾出手。”

  凤洛笙道:“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太子,身旁的护卫竟然比乔孤鸿的童子还要厉害,这要传出去,那还了得?”

  楚隐栖哈哈大笑,说道:“那您还是云公子的好友,他的名气不是比我更大?也就是殿下您会这么想。”

  凤洛笙把发冠重新戴好,又理了理衣裳,说道:“这个人不就是云陌招来的么,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受这番罪。”

  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完,他便立刻停了口,朝车顶朝看了一眼,伸手敲了敲车边,这才又开口,笑道:“堂堂的沧澜云仙,竟连车钱也付起,要偷着来搭我的便车么?”

  外边的楚隐栖听到凤洛笙的话,惊的忙转过头,只见云陌背着手站在车顶上,手中的千机扇欲开未开,正微笑看他,“楚兄,别来无恙。”

  楚隐栖笑道:“我一直无恙,有恙的是太子殿下。”

  云陌转身轻若浮萍一般落下,钻进车里,见了凤洛笙衣上的剑痕,说道:“叶空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你这皮肉须伤三寸。”

  凤洛笙道:“那乔孤鸿来寻我麻烦是想逼你现身吧?你到底和他说了多少我的事?”

  云陌道:“只是同他比武的时候提过一回他便记住了你,如何怪我?”

  凤洛笙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千机扇。云陌有个习惯,只要是出远门或者要办什么重要事,他就一定会手握千机扇。若是寻常时候,他只会拿一把纸扇充数。至于他一年四季扇不离手,只因扇子便是他的武器。

  凤洛笙问道:“你是专成来找我,还是要离家出走?”

  云陌把微开着的扇子合上,说道:“你可知道,近几日城中发生一件乞丐伙同少年抢亲的事?”

  凤洛笙道:“听隐栖提过,我很好奇这个少年是什么人,竟吓的王家恶少不敢报复,你清楚?”

  云陌说道:“他和十二楼有关系。那日我正好坐在百川楼上,见人群中有十二楼的人。那少年带林小姐走后,十二楼的人便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之后的事我便不清楚了。不过,我发现十二楼的扫地人常在太子府附近出现。”

  凤洛笙惊的坐正了身躯,“你是说,那位少年是出自我府中?”

  云陌道:“我也只是猜测,你须留心。过九日之后我便要回山中静修去,这九日里,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可让隐栖来府中寻我。”

  云陌走后,凤洛笙满腹心事回了府中。他才进房门不久,还未来得及换上一身衣裳,惊雀便来了,她哭道:“殿下,求您让女神医救救娘娘吧。她回来后便一直昏昏沉沉,便浑身无力,叫了好些大夫也不管用,之后我去找女神医,女神医却说她不治多余之人。殿下,求你去和女神医说说吧!”

  凤洛笙去找朱允辞,朱允辞亦是推辞不去。如此花尽歌又捱了一日,直到夜间她委实挨不住了,便对惊雀道:“惊雀,你再去请朱神医,她若还不肯,便说‘碧心湖求医女’六字,她定来。另外,此事万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尤其是太子。”

  惊雀慎重点头。不久便真的将朱允辞请了来。朱允辞惊讶的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动手医治。

  众人皆退了出去,朱允辞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吧?竟是中了江湖上有名的‘七日浮生’,阳气一点点消耗,痛彻心扉,只需七日,便会穿肠而死。”

  花尽歌无可奈何的笑道:“是啊,昨日才得罪了一个女子。唉!我也算是‘命犯桃花’了吧。”

  凤洛笙知道朱允辞竟然被花尽歌请动之后,不免好奇一番,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同一日,楚隐栖忽然玩失踪,接连三日不见人影。后来出现了,只匆匆和凤洛笙打个招呼,连解释都没有一句。

  又过三日,临近云陌离开都城的时间了,凤洛笙想和这个朋友再聚一番,便找谴人去请他,约在两仪亭相见。

  沧澜都城自建成以来,几百年过去,不知有多少衣冠文物长驻城中,名人侠客闻名而来,有的是来观物看景的,有的是来看景留物的。就如都城西南开阳湖上的两仪亭,便留有五源大陆第一门,遥仙门第九任门主莫无筝的迟来匕首。当年莫无筝是在此处悟的门中秘籍心法,让宿命敌手长埋开阳湖底,那掷于角宇之上的迟来匕首便是他刻意留下的,自此江湖上又多一段故事。因人而成名胜,人因景而成胜名。无论换了何人统治,沧澜古都都是盛名不减。

  凤洛笙提议去两仪亭,言道名字合云陌修道之心。云陌笑他太过刻意,又说要不是他来,换作是别人来,只怕早将人拉到红袖楼去了。凤洛笙亦是洒笑,只说见了他就不敢提红袖楼。

  两人来到两仪楼,凭栏而立,清风缕缕吹来,镜湖顿起微澜。云陌问道:“隐栖怎么不来,前几日见他,似是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匆匆走了。”

  凤洛笙奇道:“他还见过你?这小子,什么都不愿同我说,两日来我都只见过他一面,那时他神色有些疲倦。我派隐杀暗地里跟着,谁想半路上让他给敲昏了,这便也罢了,还特地把昏了的隐杀放我门前,在他身上贴纸条让我莫管。你说气不气人?”

  云陌道:“若非有难言之隐,他也不会如此古怪。在离开前我会再找他细问,既然他不想你知道,你便等消息吧。”

  凤洛笙叹道:“临走还要你操这心,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点儿愧疚之感。”

  云陌道:“不会,他若是有你说的情绪,也不会让你我二人在这里费人力查,费心思猜了。”

  正说着的时候,他二人便见对岸处立有一个酷似楚隐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