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座谈酒会

  “大师啊!你可知北长歌?”

  申屠玳斐收了他的玉面金丝扇握在左手上,右手拿着酒杯碰了一下沉黎放下的杯子,然后慢饮一口酒,等着沉黎答话。

  “人间驿站总督会的执掌人,整个羌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今晚风念堂的转售会就是她安排的。你手上这面扇子,属韦国金玉岭之物,能把玩得熟练异常,想必得来已久,听闻信侯门替人办事向来不讲究报酬的多少,小僧好像对此有所误会了。”

  沉黎早就注意到申屠玳斐,只是他没想到信侯门与金玉岭之间也有交易往来。

  “大师慧眼识人哈!我都还没自我介绍了,你就知道我出自哪门。”

  申屠玳斐有些尴尬,紧了紧手中的扇子,太招摇果然容易惹是非。

  “清若寺有资料记载傀异心经是清若寺某位羽化登仙的方丈为他的俗世家人独创的护身心经,没想到今日有幸在你的身上感应到,只是信侯门的灵英术把心经的护身之能压制得太过厉害了,不能正常发挥心经之力,你与小僧之间竟还有这层联系,实在难料。”

  信侯门的灵英术与清若寺的道法并不相冲,只是申屠玳斐身上有隐藏的内力被莫名激发,与本身所习之术犯冲,稍有外力刺激,便能引发心脉受损。

  “和尚,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难以消化了?”

  一会说他的扇子,一会猜他的身份,申屠玳斐要被沉黎给整晕了,他只不过想通过北长歌套他几句话而已,结果话没套着,反把自己给套懵了。

  “沉黎的话就一个意思,你应该是清若寺那位方丈的后人,一位和尚的后人,成了信侯门门主,申屠,你的身世不简单。”

  韩琰直接把沉黎的话剖析得直白明了,生怕申屠玳斐听不懂,当然,这里面有调侃的意味。

  “金玉岭那群鬼面人,被传为人间的凶神恶煞,人人惧而远之,你们信侯门还敢跟他们做交易,了不得啊!我韩琰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从没想过要打他们的主意,韦国虽被灭,但金玉岭的地盘,我是决计不敢踏入半步的,你倒是真有本事,还能拿把他们的扇子招摇过市,难怪刚刚嚣张得都要找不着北了,这样想来,我堂堂大明国都比不上你一个信侯门,申屠,感谢你啊!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无地自容。”

  信侯门号称能够与鬼神相通,只为知晓天下事,想来信侯门门主也是隐藏得足够深,以至于让人产生错觉信侯门到了申屠玳斐这一代门主算是彻底没落于江湖了,事实证明,还是了解不够深。

  韩琰的一番话虽然带着戏谑的语气,但话里面透露的信息让人感到压抑,在利益面前,其实从来都没有人鬼神之分的。

  “信侯门也好,金玉岭也罢,不过是江湖地位存亡争斗中滋生了交易,可如今佛光无边的清若寺也一并沾惹上了带着血腥味的贪念,灭寺之劫,也是我等尘世中人难以预料的。”

  云逍一番话,听得申屠玳斐感动不已,心念着云逍的一万个好,韩琰的话句句逼在刀口上,恨不得让他把自个的底全盘托出不保留一丝一毫的隐私,只可惜有些秘密还真是隐秘,比如沉黎说的傀异心经,他也是一无所知,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和尚怀疑身世,而云逍再次提到清若寺的灭顶之灾,让韩琰和他不自觉地又开始思考清若寺与四魂兽之间的关系。

  “小僧不才,让云逍施主失望了。”

  沉黎不再多言,黎国太子的话再说下去就是要揭自己的老底了,面前这三人,绝非普通的虎狼之辈,以他的能耐,口舌之争,惨败的肯定是自己。

  反倒是云逍觉得:真要起了什么口舌之争,他们三人未必能争得过沉黎。随口一句话,把云逍噎得不知如何回应,说实话,他有什么好失望的了?清若寺与他又没什么关系,他又不像申屠玳斐一般身上隐藏着傀异心经之能,他不过是想知道更多诛邪神器的信息,若是清若寺没有秘密,四魂兽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烧把火。

  “我倒是希望自己有失望的资格,不过,你欠我的人情,我正寻思着机会让自己也欠着你一份,正好相抵,佛门中人,人情这种东西,世俗味比较重,不太适合用于挂念,今晚风念堂的转售会,我们三人想去凑个热闹,不知沉黎兄可否愿意陪同?”

  云逍也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可以。”

  沉黎回答得干脆利落,好像他早已准备参与。

  “你们知道这守阳鼎是以怎样的方式被转售吗?”

  他与扶洳研究多次都无果的诛邪神器,倒真想见识一下他面前的这几位有何能耐开启一件被尘封数千年的不知有何用的宝物。

  “去了不就知道了嘛!我们不过是凑个热闹,这神器花落谁家就要看天意了。”

  申屠玳斐答话的积极性被其他两位生生怀疑,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奇吗?这不像是申屠玳斐的风格。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种势在必得的架势了?”

  沉黎这话,挑明了申屠玳斐的心虚。

  “即便得了,若我们不是神器认定的主人,也无用,申屠兄说的是事实,我们确实是去凑热闹的,神器和主人,合二为一,才能得偿所愿。”

  云逍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应对沉黎的申屠玳斐,眼角冒出一丝笑,逞能的申屠,被别人压制的样子挺可爱的。

  “说到神器主人,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金玉岭也有一个奇特的鼎,长年被供奉在祖宗祠堂里,只是我见的这个鼎与大师口中提到的守阳鼎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件了,金玉岭的人之所以被称为鬼面人,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戴一个牛鬼蛇神的面具,对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据说只要入了金玉岭的教门,可得异能神力,但是不长命,若想与世长存,需移魂续命。”

  申屠玳斐不打算再隐瞒他所掌握的信息,毕竟沉黎这个人高深莫测,指不定被他给揭穿了一些事情,引来云逍的怀疑,他不想因为误会而与云逍产生间隙。

  “移魂续命?他们不怕遭天谴吗?”

  金玉岭的人竟然拿天下苍生的性命当自己的续命工具,韩琰想到自己被剧毒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有一丝莫名的嫉妒,如他这般身份,即便有人愿意与他以命换命,也换不来长生吧!

  “已经遭天谴了,金玉岭教主蓝恭乐请信侯门寻一个只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人,报酬就是这把可召唤风雨雷电的玉面金丝扇,人了,我们给寻着了,只是突然凭空失踪了。”

  申屠玳斐轻叹一口气,这世间,多的是求而不得。

  “凭空失踪?你这话理解起来有点难度。”

  沉黎用力抚摸了一下佛串,申屠玳斐的话,信息量有点大,整理起来,思绪有点小混乱。

  “说得更直接点,就是凭空消失了。”

  申屠玳斐特意为沉黎做了一次简短的解释。

  “蓝恭乐所寻何人?”

  云逍总能找到信息的重点。

  “韦国慕容侯府的千金慕容挽雪。”

  申屠玳斐立即回道。

  “为何要寻她?”

  轮到韩琰发问。

  “因为喜欢,想要娶她。”

  申屠玳斐成了专门作答的人。

  “慕容挽雪是否已婚嫁于蓝恭乐?”

  清心寡欲的沉黎,关注的重点带着红尘的牵绊。

  “成亲当天,送入洞房之际,当众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金玉岭和慕容侯府被翻了个遍,也不见她的踪迹,而蓝恭乐因为再也寻不着她,跪在他们的祖宗祠堂里不见任何人,爱一个人,不疯不魔不成活,这世间最难治愈的一种痴迷是情根深种!”

  申屠玳斐轻叹一口气,如果他是蓝恭乐,估计早就去黄泉路上寻人了。

  “因为用情至深而人财两空,难得传出佳话的金玉岭,遭这样的天谴也算值了,总好过杀人魔的名声。”

  韩琰对于申屠玳斐的叹息嗤之以鼻。

  “人财两空?”

  沉黎不解,申屠玳斐的话只强调了蓝恭乐是一个情种。

  “韦国侯爷要转售守阳鼎,而金玉岭教主蓝恭乐所娶之人正好是韦国慕容侯府的千金,申屠兄也曾在金玉岭看到了一个奇特的鼎,如此,守阳鼎的出处应该是金玉岭了,所以,蓝恭乐确实是人财两空。”

  把关联信息稍加分析,云逍印证了韩琰的结论。

  “也可以说,为娶慕容挽雪,蓝恭乐以守阳鼎为聘礼送给了慕容侯府,可如今,慕容挽雪消失了,聘礼也拿不回来了,这样一想,有人为守阳鼎争来争去也不无道理,毕竟都认为这是自家的东西。”

  韩琰恰到好处地做了补充说明。

  “那么,守阳鼎的主人应该就是蓝恭乐了,既然知晓神器的主人是谁,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另寻他人来开启守阳鼎?”

  拨开层层迷雾之后,迎来的是更大的谜团,沉黎觉得世间之事就是因为太过复杂,以至于短暂的人生危机四伏。

  “你们说话能不卖关子吗?另寻他人又是什么意思啊?”

  申屠玳斐头好疼,突然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想要得到守阳鼎,解除守阳鼎的封印即可,换句话说,谁有本事开启守阳鼎的诛邪之能并操纵它,谁就是转售会的赢家,可韦国侯爷明知道蓝恭乐是神器的主人,这转售会的举办又有何意义?”

  沉黎解答了申屠玳斐的疑惑,可自己又引申出了另外一大难解之题。

  沉黎自问完,以为云逍会给出某些推断,结果面前的三人都不答话,云逍都把酒坛喝个底朝天了,也没有一点醉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像是在思考什么,右手边,韩琰给他倒满的茶杯,冒着丝丝热气,这是新换的茶水,除了沉黎落座的时候,他喝了两口,就一直在饮酒。

  “韦国侯爷能顺利举办转售会,蓝恭乐绝对是默认的,这种默认说明他或许没能力解除守阳鼎的封印,那么,解除了封印的守阳鼎会发生什么,这可能是慕容侯府和蓝恭乐的所求之处,把解除了封印的守阳鼎拱手相让,蓝恭乐的大方确实令人好奇。”

  云逍终于开口,沉黎的疑惑也是他的疑惑,守阳鼎的问题,比他预料的还要复杂。

  “一鼎换一人,我们认定它是神器,在别人手里或许就是个烫手山芋,蓝恭乐只想得到一个人,只要有办法把消失了的人再找回来,把送出去的东西再利用一次,有何不可?”

  韩琰顺着云逍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说话间把云逍的酒杯直接换成茶杯塞在他手里,看得申屠玳斐直翻白眼,这民间浊酒根本就醉不倒云逍,他认为韩琰的做法属于爱管闲事的范畴。

  “只要守阳鼎解除封印,慕容挽雪就能自动出现,你们话里意思是不是这个?”

  申屠玳斐总算领悟到了他们话里的精髓,比沉黎快一步说出口。

  “蓝恭乐解除不了封印,这神器认定的主人,只能等到今晚揭晓了。”

  分析到最后,神器有了着落,而神器主人却未现身,申屠玳斐觉得这比毫无头绪的承阳刀更让人费神,一般情况下,神器都会与主人一同现身,而蓝恭乐和守阳鼎却成了彼此的意外,人间之大,该去哪里验证神器主人的身份了?

  “若是今晚没人解除封印,这场转售会就只能变成热闹的酒会了,那时,神器就在眼前,各位施主有何打算?”

  沉黎对这件神器毫无兴趣,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诛邪神器与四魂兽之间的关系。

  “除掉四魂兽,需要聚齐七件诛邪神器以及神器认定的主人,要不然,以后将再无人间,北长歌是人间驿站总督会的执掌人,还是风念堂的堂主,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定是有特殊的护身符加身,清若寺在守护什么,沉黎,你作为当家主持,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与北长歌加入我们。”

  云逍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沉黎,拯救人间,亦是拯救自己,他不想草率地结束这一生,因为有挂念的人。

  “清若寺守护的与我守护的,并不一样,人间有没有,我完全不在乎,念了那么多年经,我佛若是不慈悲,也积不成德,得道成仙更不是我所愿,只是,北长歌这个人,她想活得久一点,我便尽全力保她一世安然无恙,她想早日奔赴黄泉,我亦不阻拦,加入你们,得看她的意愿。”

  沉黎不紧不慢地说着,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没必要遮遮掩掩说得不痛快。

  四魂兽现世,有韩琰的因,所以,云逍自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解救韩琰于既定的命运之中,打着拯救苍生的幌子,勉强他人,确实为难,尤其是那些有异能而又把生死看得透彻的人。

  韩琰转头看着眉头微皱的云逍,心中涌起一股疼痛,都是被命运牵绊的一群人,他却做不到沉黎那般通透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