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府

  韩琰提起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即刻回明国,回王城交代一些人一些事,然后再找云逍上蜀逻崖。

  “黎尧相邻,我在前尧国的边境上建了一座城,站在边都城楼上,你的太子宫看着好似离得不远,甚至有几次我潜到你宫里去玩了,可惜你每次都不在。”

  韩琰淡淡地说道,嘴角带着委屈的浅笑,眼角带着自嘲的水雾朦胧,心境难明,只能把曾经做过的事当作傻瓜犯糊涂一般絮叨出来。

  尧国战败,明国首胜,那一天,韩琰浑身是血,拖着累垮的身体爬上尧国边境城墙的最高处,神情恍惚地望着黎国所在方向沉默良久,主动出击、奋战杀敌向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从出生开始他只学会了怎样保命,只为了离得更近一点,他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灭国占地之术。

  “走了,回见,我要回王城给白老头取桃花酿。”

  还没等云逍开口,他转身走了,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云逍回过神,韩琰已领着他的军队朝明国方向离去,明国紧挨着尧国,尧国紧挨着黎国,越山涉水无数,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拓疆之路,韩琰和他的随从已然习惯了如候鸟迁徙的征途,进入尧国,就是他们早已攻下的领地,或许能够暂时心安,不用为战事烦忧。

  云逍领着黎国军队回边境营地,穆尤紧跟在他身后,三日之战后,他的主子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以往云淡风轻,现如今心事重重。

  他并没急着回都城,一副慢悠悠的姿势驾着他的战马走在部队前面,韩琰说会来找他,守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着,或许他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没走多远,云逍隐隐感应到地动山摇,夹杂着突然发出的惊恐声又突然消失的哀嚎声。

  云逍立即策马掉头,朝韩琰的方向极速奔去,穆尤紧随其后,随军人马愣了一下也快速跟了过去。

  韩琰正与一蒙面之人裹血力战,刀剑相击,冷冽至残。

  云逍赶赴硝烟弥漫之地,正看到一头狂野巨兽摇晃着四个脑袋朝韩琰的万千士兵狂吐硫磺火,火到之处,尸骨无存。

  “太子,是四魂兽。”穆尤惊道。

  “是否有法制服?”云逍对于穆尤表现出来的震惊不以为然,这四魂兽只在上古录中有些许提及,但此前无人亲眼所见。

  韩琰的近身下属机元正在设法护住兵将免受硫磺火的吞噬,尽管他很努力,但兵力已损失过半且死亡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而孱弱地活着的一部分还在对抗敌方兵将的杀虐式进攻,死伤更是惨重不堪。

  “由至高权贵之人甘愿献祭,借妖族千年尸魂丹精炼屠魔,成四魂兽,上古录秘录部分只记载了这些。”

  穆尤只知道这些,他看了一眼云逍,心想着他家主子为什么还没出手,毕竟目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两国继承人经过三日对战后的安然无恙,黎国与明国之间并不是敌对的关系,他家主子肯定会出手救助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明国将士。

  “你去帮他。”云逍发令。

  穆尤持双剑杀开一条血路,顿时分离开围绕在明国士兵胡乱砍杀的敌对方,进攻到主场,快速解决掉机元身旁几个战斗很强的不明身份之人,穆尤的杀伤力发挥到极致,忍了整整三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云逍拔出长陵剑,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划过剑身念出水莲咒,以水云令布阵,直指四魂兽腹部,顿时水火交融,有强光抽离出来幻化成通体雪白的巨龙嘴含半开的血莲缠绕在四魂兽周身,四魂兽被围绞住动弹不得,云逍脱手飞出长陵剑,刺入四魂兽体内,四魂兽仰天长啸,四口齐吐黑液,而白龙口中的血莲穿刺四魂兽的四个头,印上水莲符咒,然而四魂兽凭仅存的余力变得更加凶猛狂躁,奋力摇晃着四个脑袋想要摆脱白龙的纠缠,而它的令训者正与韩琰苦战,无法脱身,不得操控的四魂兽吐尽黑液后疯狂吸食被烧死和砍杀而死的亡灵,白龙被它突增的怪力反噬而失去形体,水云令宣告失效,而水莲符咒只能暂时控制住它的暴动,因布阵施咒中遭到反噬,云逍心力有些许受挫,但仍运剑发力,给四魂兽已刺穿的地方再补上一剑,四魂兽癫狂发作,横冲直撞挣脱掉水莲符咒的束缚,想要躲避长陵剑的再次进攻,它飞奔至韩琰后方,用前蹄踏向快要制服对方的韩琰,突然有一烈马出现在韩琰身旁,用头把韩琰直接拱得摔出老远,而四魂兽千斤重的前蹄踩踏到了烈马身上,四魂兽驮着它的主人趁此间隙逃脱,瞬间消失于楚漠山巅的天际中,而救韩琰于危难中的烈马已惨死,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泥。

  “有无大碍?”云逍扶起被摔得头破血流的韩琰。

  “还好,死不了。”韩琰直起腰,嘴角竟然还浮出了一丝笑,“若不是飞蹄替我挡下这巨魔兽一脚,我只怕要英年早逝了。”最后这句话甚是凄凉。

  韩琰所带领的明国将士已死得所剩无几,命大的那些个死里逃生,零零散散相互搀扶着朝清净之地慢腾腾地走去,虽未死,该受的伤却一分不少,赶来助力的黎国将士纷纷用实际行动证明两国突然建立起来的深厚情谊,干起了救死扶伤之事,这在过往的战争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面,面对惨败的战局,活着的人,惊魂未定,这一战,韩琰算是被偷袭得牺牲了他的大部分主力。

  韩琰走到烈马倒下的位置,尸体已毁到辨认不出它活着时的形态,唯独一双眼睛,完整地睁着,正亮晶晶地发着依恋之光看着韩琰,韩琰伸出手捂上它的眼睛,感受它那最后的余温。

  “当年从蜀逻崖出来,经过一户农家,看到正在奋力推磨的它被浅识的主人用鞭子抽打,一匹万里可横行的精良之马却被逼着做一头驴,心有不忍,便买下它,行至山林野路放它自寻出路,它却一路跟着不离去,伴随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愈发神清骨俊,奔跑时四蹄生风,气势雄壮,取名飞蹄都不够彰显它的神勇之才,本来还想着这次回去给它找个伴的。”

  韩琰黑沉着脸,以往透亮的眼睛此刻变得灰暗失常,明国将士成千上万的死伤都没来得及动摇他那稳如磐石的心神,而一匹战马的死,让他冷若冰霜的脸透着柔软的星星点点,有种失神,像是被生剜掉了一段时光,絮叨着往常,不复生往。

  “我陪你回明国。”云逍忍着筋脉的阵痛一脸认真沉稳地面对着韩琰,因为被四魂兽的怪力反噬,他体内有团黑雾在乱窜,本来已经靠长陵剑诀压制住了黑雾的侵蚀,可没成想一接近韩琰,黑雾又开始在体内放肆作乱,长陵剑诀突然失去了它的作用。

  “你送我回新的溯赫王府吧!在前尧国边都城。”

  “好!”

  “我会记得欠你更多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

  云逍令穆尤带领黎国军队及剩余的明国兵将回黎国边境营地生养休息,身边不留一人跟随,独自陪送韩琰回他的新王府,而韩琰的下属机元也被安排与穆尤一道。

  云逍拿过韩琰手上的剑,念御剑令,扶着韩琰穿过千里山川绿林,不一会功夫便到了韩琰指示的府邸位置。

  “为何用我的剑?”韩琰不解,虽说他的华辛剑也是一把旷世神剑,但云逍御用起来总归不灵便,稍有差池,反而出现御驾不稳以致误伤自己的情况。

  “长陵剑最近有点小脾气,不听使唤,借你的剑出一下风头。”云逍开着玩笑,好像真如他那般所说,长陵剑正使着小孩脾气。

  可事实上,只要稍微靠近韩琰,长陵剑就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鞘伤人,目标是韩琰,长陵剑莫名排斥韩琰在大战四魂兽的时候都有迹可循,即便当时已经分属两个阵地杀敌,但因为韩琰气息的逼近,使得长陵剑在云逍十层功力掌控中也能受到干扰以致未发挥出最佳实力,云逍被四魂兽的魔力反噬,虽不完全是长陵剑的原因,但被四魂兽魔化的黑雾侵蚀入体就是长陵剑未完全尽到护主的本分了,长陵剑非一般兵器之剑,旷世灵剑灵在剑魂,可一把灵剑带着非常强烈的自主意识杀人,就不是灵剑所为了,而是剑魂所为,可他不能跟韩琰坦白这些,在他没有查清楚原由时,如若在他近身,尽量不御剑,迫不得需御剑就不用长陵剑,无法对他人说明的事情只能闭口不言,如此,才能避免伤人伤己。

  韩琰当然不信他的鬼话,说出不着调的话,都不是云逍本尊的风格,可他又不想追着云逍刨根追底地问下去,再加上受伤,他就失了好奇的念头。

  新的溯赫王府完全彰显不出王族世子的身份,倒像是贤人雅士修学论道之地,一派清新淡雅之象。

  “怎么样?”本来挺阴郁的韩琰进入王府后整个神情变得清朗多了。

  他们穿过长廊,走上一座石拱桥,至入门,虽不断有仆从躬迎主人的回府,但没有人自动跟在他们身旁随行伺候。

  “别致,不过有些淡了。”一路走来,云逍不经意地多瞧了几眼府内景致,这座王府,韩琰花了很多小心思,以至于有种错觉,韩琰应该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不问世事红尘。

  “王府里没有女人,淡了点人味吧!”韩琰如是说到,都是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伤了残了留在王府打理一些不伤筋动骨的事,但有点费脑子的事,韩琰使人向来都是无任何保留地尽其用。

  “韩琰,你的伤稍作调息便好,既已回王府,我的任务完成,该走了。”云逍准备离开,还有一些事,他必须尽快查清楚。

  “别啊!这刚进门,你就要走,我这浑身的伤不是白受了?”韩琰一把拉住云逍的肩头,有些不讲道理。

  “你这一身伤,我还真想知道是不是白受了。”

  遭遇莫名偷袭,几乎全军覆没,韩琰到底跟谁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才会落得损失惨重的下场。

  “什么意思?”韩琰抬开刚放上他肩膀的手。

  “这八年来,你杀了多少人?”云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他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他只是想彻底地明了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够保他此生安然无恙,如若不能护他一世周全,这一生只怕逃脱不了永无休止的打打杀杀了,他一直希望此生能有些剩余的岁月能为自己做点事,余生的事与他有关,八年前他就这样想了。

  “家破人亡无数!”韩琰躲开他的眼睛,望着远处正盛开的琼桑花,大朵大朵的琼桑花开得姿态妖娆连绵一片,三角叶的翠绿衬得纯白的花色晶莹剔透,而口出狂言的神态被韩琰演绎得不留一丝刻意的痕迹。

  但凡仇家只求血债血偿,而云逍只想求一个三魂七魄的安然无恙,三生石,忘川河,阴阳路,有人相伴,今后,求仁得仁只怕比竞轮回都难。

  “你的狂妄自大是念佛吃斋炼成的吗?”云逍突然笑了,眉眼含笑的样子,让韩琰又把视线从远处拉回来,“就算你杀再多的人,你还是韩琰。”

  “可你不是云逍了,八年前的云逍,话好少。”

  “如果你嫌我话多,那我以后多修读心术。”

  “读心术虽好,但你说多一点话更好,心可读话可说,岂不乐哉!我还有一天大的本事,贪心不足。”

  “蜀逻崖的读心术号称天下第一,你就不怕我的读心术知晓你心里藏着的所有秘密?”

  云逍走近韩琰,白衣虽沾染了猩红夺目的残血,仍不影响他那绝世无双的丰姿神逸。

  “我这颗心,随时向你敞开。”

  韩琰的脱口而出,让云逍猝不及防地心神荡漾了一番。

  “我们回屋吧!刚刚搭在你肩头的手感应到有东西在你体内乱窜,我帮你看看,这座王府,我特意修建的,想着哪天你能够过来住几天,这些天,暂时不会有什么战乱,那个蒙面之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前尧国世子蒙铩,被华辛剑所伤,他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韩琰一番话,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就是四魂兽主人的身份。

  云逍被韩琰推着进了屋,这是他休息的地方。

  有仆从在外面候着,随时听令伺候。

  云逍还在消化韩琰的话,蒙铩消失多年,突然现身,实力大到韩琰难以招架,能把号称战无不胜的韩琰打得兵力所剩无几,看是有备而来,而一直只出现在古录中的四魂兽竟然现世人间,目前只看到它善用硫磺火残害于人,还未看到上古秘录中提到的遇神烧神遇人烧人的重冥火,当四魂兽魔化到九重轮盘时的魔力将口吐重冥火,烧人致死,人死魂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招惹的这个人,只怕得耗你一阵子心力了。”

  “是啊!如果不招惹,我怎会知活着还能这么有意思了?”

  韩琰想,当初到底是谁硬要闯进泊雾林,然后招惹了他了?

  云逍想,只怕这辈子有得耗了,四魂兽,蒙铩,还有未知的各种魔障,只怕一路等着他们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