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莲儿的身上，郝前程最喜欢看的那双漂亮的大杏核眼，此时也仿佛是两朵寒冬中盛开的腊梅，有着一种锋利张扬的美，清冷孤傲地望着郝前程。梅花色的双唇微微张开，带了点独特的味道儿。“无所不能的疯丫头柳香草知道了，柳香草也希望你继续努力，多多给柳香草送点温暖。”

　　柳莲儿的几句话，说的轻轻巧巧，如同此时的微风儿。但是，郝前程听了，却是重重地砸进心里，仿佛要炸开一样，热辣辣的，令他有些透不过气息来。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很是洒脱地一笑，爽朗地说道：“嗯，我会的，我会倍加努力做好。你们娘俩这是做什么去？”

　　“我领着牛妞妞去供销社买糖球去。”

　　“我用自行车带着你们娘俩过去。”

　　柳莲儿给他点阳光，他热情地像一头狼。柳莲儿觉得他越热情，越显得他脏，越让她不舒服。可是，他的心里是极其痛快的！

　　“谢谢你的好心，还有几步路，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娘俩走着去就行了。”

　　“对了，莲儿，今天晚上前屯有说书的，是一个久跑江湖说袍带书的老先生，尤其《杨家将》、《呼家将》、《薛家将》说得老好了。我带着你们娘俩听书去吧！我和前屯队长家的三虎是同学，到了那里，一定有一个好位置听书的。”

　　柳莲儿面颊又流露出了一丝的苦涩，她还是望着郝前程很是抱歉地一笑，说道：“真是对不起，不知道怎么了。这一阵子，我的心情不好，特别的讨厌听书，还是你自己去听吧！”

　　柳莲儿说完，抬腿向前两步走，伸出手来，抓住牛妞妞的手，拉着牛妞妞就要离开。那股子劲头儿，像是不想再听郝前程粘缠什么了。

　　郝前程眼巴巴地看着柳莲儿母女俩一阵风似的飘过自行车的车尾处，郝前程一张清瘦黑红的脸，顿时显得忧郁沉闷了。略微微往眼窝深处陷去的眼睛，沉思般地瞅着柳莲儿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莲儿，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虽说郝前程的声音不大，柳莲儿也听到了，停下脚步，优雅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郝前程的一举一动，脸上显出一股很少好奇的神涩。“什么事情？”

　　郝前程微微有些为难的苦笑笑，说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家这个年都没有过好，家里成天的闹鬼事儿，我们一家人天天都是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都愁死我了。我的父亲母亲让我来找你，过去给瞅一眼。”

　　郝前程没有撒谎，他说的真是实情。这个春节，郝家就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腊月底儿，年根儿，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赶大集，办置年货。郝家是柳家寨里最不差钱的人家，理所当然郝家的春节也是最丰盛的、最富有的。

　　腊月十五那天开始，郝光明就拿出钱来，让郝前程骑上红旗牌自行车，办置年货。郝光明还特别叮嘱儿子郝前程，吃的东西随便买，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哪怕就是天上的真龙肉有卖的，都可以称几斤尝个鲜。就是鞭炮烟花一类的，严禁购买。

　　不买鞭炮烟花，孙子小虎看到别人家孩子放鞭炮，一定是作闹。

　　郝前程也不明白，问父亲为什么？

　　郝光明对郝前程说，能吃的东西，可以关上房门，在屋里独自享受。鞭炮烟花，在院子里燃放，会招来寨子里穷人的红眼病。他们有病了，就该鸡蛋里挑骨头，流言蜚语，找咱家的毛病了。现在的这个时候，虽说咱家的钱上天赐予的，多的可以砸死人了。但还不能太炫富了。太炫富了，容易找来麻烦。

　　因为这，郝光明还特意叮嘱郝前程，办置年货的时候，最好是早出晚归，天不亮就出发，买完年货，等到天擦黑回寨子。这样，就不会被寨子里的人看到了。若是不小心，被人遇见，问起来，就说这些年货都是在乡供销社做经理的大舅给拿回来的。郝前程一一记在了心里，腊月十五的一大清早，天刚刚放亮，郝前程就骑上红旗牌自行车去乡里赶大集，购置年货。

　　到了腊月二十一那天，郝家的小仓房里就堆满了各种的年货。精米白面、鸡鸭鱼肉、飞禽走兽、海鲜龙虾，加上郝前程在野桃林里弄回家的野味，可以说应有尽有。

　　腊月二十二，准备过小年辞灶王爷，也就欢欢喜喜地开始过年了。天黑了，关上大门，反锁屋门，点上几根红蜡烛，拉上厚厚的窗帘，一家四口人团员在一起，说说笑笑间包好两盖帘猪肉酸菜水饺，然后就睡下了。躺倒在被窝里，半月没有放松一下的郝光明，吹灭蜡烛，摸黑爬到钱玉娘的被窝里，足足的放松一下，身子软塌塌，手脚无力，双眼合在一起，嘴巴一张，便鼾声如雷。如雷的鼾声中，他还做了一个梦，他又一次梦到身穿白衣的柳梦儿在自家的火炕上爬起来，张着血盆大嘴，张牙舞爪朝着他扑过来，他被惊吓得满炕乱滚，也鬼哭狼嚎，还把钱玉娘都碰撞掉地上了。就是这样，郝光明还是没有从噩梦里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