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来人

  因为闲逛而慢慢缓解下去的压抑感在这种情境之下渐渐回升,这让欣然想要撤离的步子变得沉重起来,她贴着墙根站在院门口静静望着他,一如祁念静静站在屋门口,只是不知他在凝望什么。

  细想之下,白昼其实很残酷,它将人置于明亮之下只能凭自身的伪装去掩饰孤独和痛苦,而黑夜,却让人放松,夜深人静本身就是一层坚实的外衣,没人瞧见的地方,便不必再那么勉强自己。

  那时的祁念是真实的,所以在欣然终于说服自己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瞧见他突然跪倒在林大夫的棺椁之前,一时间诧异的愣在了那里。

  她不是记性不好,她记得白日里那个不急不忙的赶来,不温不火的说话,不冷不热的道出林大夫死讯的祁念,她有那么一瞬真的以为,他不在乎,真的以为那个冷情的祁念不是他的伪装。

  欣然心下自嘲的笑了几声,她不该生出这份质疑的,转身轻轻倚在院墙之外,她仰起头望着明月,暗暗道:你要在屋内守一夜,我便在外面陪你一夜,林大夫的事,合该我们记着讨回来。

  冷月清辉照着各怀心事的两人,彻夜寂静。

  欣然醒来时,早已是清晨,前来职守的侍卫见她在墙角蜷作一团瑟瑟发抖,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推醒了她。

  她睁开疲倦的眼,慢吞吞的起来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笑的有些难为情,道:“没事没事。”

  说完才想起昨夜祁念也在这,可眼睛瞄进院子里时,那一抹月牙白早便不见了踪影,她随口问道:“你们将军什么时候走的?”

  侍卫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将军刚走。”

  欣然“哦”了一声,反应了一会突然惊醒了几分,道:“他……瞧见我了?”

  侍卫道:“是啊!”

  欣然又问:“他没说什么吗?”

  侍卫一头雾水的望着她,道:“将军说,叫你起来,然后便走了。”

  欣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她思忖了半晌,话锋一转又问道,“你知道顾公子在哪吗?我想问他件事。”

  这人摇了摇头道:“顾公子这几日有很多事要忙,今日很早便出门去了,去向我们也不知。”

  犹豫了会,欣然问:“那……你们将军呢?”

  侍卫道:“应该在清尘院吧!”

  欣然点头道了声谢,奔着清尘院去了。

  晨光熹微,洒在她寒凉的衣衫上,驱赶着彻夜凝集的阴寒,她的头发被吹的凌乱,脸颊也冻的发红,她却像是浑然未觉一般。

  小院清静安宁,除却门口的侍卫再无外人,欣然想要进门时,这儿的侍卫头一次将她拦住了,义正辞严的道:“少将军吩咐,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入清尘院。”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朝园内瞧了瞧,屋门合着,什么也看不到,末了叹了口气,心道:想来是心情不好,还是过两日再来找他吧!

  城郊密林中一匹枣红马被拴在一棵树上正焦躁的转着圈,灰白的树枝上坐着个灰袍的男子正翘首望着一旁林间小道上的动静。

  没一会,一阵马蹄声“哒哒”的疾奔传来,顾元清闻声从树枝上站起身,路那边滚滚风尘中一个带着垂腰帷帽的人策马而来,到近前时,这人一拉马缰,骏马一声长嘶止住了步。

  马背上的人身形纤瘦,看起来有几分孱弱,但他跳下马背的动作极为稳健,疾步走来呼吸之声也并不急促,顾元清迎上前,关切道:“来的挺快啊!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这人牵马走到他面前,掀开挡风沙的帷纱,露出一张带笑的微黄脸蛋,那脸上镶着一双剪水秋瞳分外灵动,再衬上一对斜飞俏秀的眉更显得活泼动人,她探过身子来,笑眯起眼,道:“秘密行动,一路顺利,没遇上麻烦。”

  顾元清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那少女坏笑着又凑近前,小声问了句:“想我了没?”

  顾元清闻言一怔,笑得有几分无奈,只是那笑意不过片刻便泯灭了下去,少女见状有些不解,放肆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脸皮,眉头竖了起来,道:“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别吓我呀!这么着急召我过来,少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顾元清沉默着抓住她扯着自己脸皮的手,握在手心里没有松开,抬眸望着她道:“林大夫,过世了。”

  这话说完,他感受到掌心握着的那只手果然微微僵了僵,然后又慢慢的柔软了。

  她眉眼染上了哀伤,叹息一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顾元清道:“昨天。五年前就是因为怕发生今日之事,少将军才将非祁家军编制的亲旧一律遣散,可惜林大夫太执拗,怎么也说不动。”

  她低声问道:“少将军呢?出了这种事,他心中怕是要比我们还难受吧!”

  顾元清回想起今早在清尘院门口遇见祁念的情形,脸色微青、嘴唇发白,显然是吹了一夜的冷风所致,他道:“昨夜替林大夫守灵,怕又是跪了一整夜,硬撑着走到清尘院门口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是我把他搀进去的。”

  少女又是一叹,道:“五年了,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怎么突然就……”

  顾元清也皱了眉:“这段时间发生了些奇怪的事,回去再说,少将军还在等我们。”

  少女道了声“好”,两人于林中换了身行头,一前一后朝城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