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谪仙

  这世间出逃的法子千千万,聪明人懂得如何体面的走出囚笼,笨一点的便是灰头土脸,但即便是灰头土脸,到底也是逃的出来,既然结果相同,体面与否便很少有人去计较了。

  所以当李欣然毅然决然一把火把自己这间小屋烧起来,然后形容狼狈的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一众侍卫皆对此瞠目结舌。

  她裙裾上带着两团火苗正烧得欢喜,便顾不得旁人的眼神一头扎进了庭中的一道水渠里,救火用水,本是极简单的道理,任谁也不觉得她这举动有异,只是那个一猛子扎进水里的身影却像是石沉大海,半晌也不见人影浮上来。

  侍卫这才觉出其中有问题,几个通水性的立马跳进水中查看,夜里光线昏暗,纵然水底有人躲着,也是看不清楚,何况那人还是打一出门就算好了要怎么逃。

  历来各府邸为防走水各院都会修这么一条用来救急的水道,水道不宽也不深,就是有时为图省事一条水渠会连着通好几个院子,欣然在水底憋足了气,一连过了好几道墙,察觉周围没动静了才冒出水面换气。

  这一冒头,她便彻底傻眼了,但见眼前粼光闪闪、水面开阔,唯一里之外一座小亭静静伫立在如水的月光之下,悄然、静谧。

  冬日水寒,纵使她水性好也经不住在这冰水里这么泡,她有点怯懦的回头望了一眼刚刚翻过的院墙,正打算翻回去,院墙之后却在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明亮的火把即刻照亮了身后的路,欣然一个瑟缩,想也没想一口气又扎进水里朝着那湖心亭便拼了命的游过去。

  湖风吹起片片挡风垂帷层层掩映,月光流泻其上,打出一片熠熠白光模糊了其中景象,只听得微微水声自纱幔中飘出,似是有人自酌自饮。

  欣然从院墙边游到小亭上的时候,身子冷了热,热了又冷,如今真真的是凉透了,她双手扒住亭边从水底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往上冲,目光却忽然落在了眼前一双雪白的靴子上。

  这里!有人!

  她心里暗叫着倒霉,目光却顺着这双靴子慢慢攀上去,最终凝聚在那人的脸上看得眼睛发直。

  月华如练,透过薄如蝉翼的素白纱幔打在这人身上,恍如为他披了一层稀薄朦胧的雾,缭绕在那洁白的中衣之外,似真似幻,似人似仙。

  眼前之人双眉纤细而眉尖锋利,似女子精描细画而成,然而娇美之中却带着一丝令人不敢轻视的狠厉,他双目低垂,凤目狭长却淡然无彩,浅淡的瞳色如一潭死水,像是对世间诸事皆了无兴趣,他唇线柔美,却轻抿近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疏离冷峻,似天下无一事换的来他展颜一笑,令人亲近不得。

  湖风吹的他一头无拘无束的发飞的凌乱如一堆丛生杂草,却掩不住这人通身风采分毫,他如一池冷月清辉,不,他远比满池的冷月清辉更加耀眼。

  欣然觉得穷尽天下人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好看的人,一颗心压在沉沉湖水中陡然漏跳了一拍。

  气氛不知因何而凝滞,四目相对竟是一阵沉默无语,直到岸边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靠过来,欣然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手忙脚乱的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眼又沉进了水里。

  水底人声细弱,听不太分明岸上的动静,欣然在亭子底憋了半天气不敢轻易露头,良久有人轻击水面,她才得了讯重新冒出头来。

  人群已散,湖风依旧,白衣翩跹,酒香微醺。

  欣然伏在小亭边仰头望着他,目光澄澈,浅笑着道:“谢谢你没把我供出来。”

  那人闻言神色中一缕异样转瞬即逝,他矮下身朝她伸出一只手,道:“我所知,雒国女子皆不会泅水,你是何人?如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