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韩晨自己也没想到,传来周氏有孕的消息,第一个召见自己的人会是靖帝,自然韩小义虽然满心怒火,却还是不得不在韩晨进入那虎穴王宫后求助于陈青这负心汉。
靖帝见了韩晨,韩晨那样一贯的几分文弱,几分寡淡,如此一个,却莫名的为这位陛下看似同样无味的生活平添许多精彩。
韩晨跪拜,许久不闻平身,却听靖帝疑惑“你是真的不会吃醋?”
韩晨抬头,正色回话“不敢欺君,现在正酸得不行,想着今夜要把他踢下榻,赶出门,还是让他冻在大雪地冻个好歹,才好消气的。”
“哈哈哈……你们还能同房,看来是南疆王这老小子骗了我,以后他再絮絮叨叨借粮借兵,我是不能干了。”
“可是韩晨,每每你虽然跪在我脚下,但总能暗暗噎得我满心不快,让孤总觉得你心底是嚣张鄙夷着孤的,你说是不是呢?”
“陛下明鉴,草民万死不敢。”
“算了,你起来吧,说起来宽户法,你算是一功。”
“是王爷的功劳,与草民并无干系。”
“这算是谦虚,还是真情呢?”
“可是秀儿一听我要赏你,那面上可是一脸的欢喜呢。”
“所以孤也不能太拂逆他的心呢,韩晨听封。”
“草民在。”
“为嘉许你献策有功,封你天子客卿尊位,上黄金百两,丝绢百匹,绫罗百匹。”
“微臣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爱卿请起吧。”
“爱卿既然也算是天子门下,是不是应该住到城里客卿专门的文贤馆呢?”
“所以陛下这是预备硬生生拆开我与淮阳王?”
“倒不是拆开,只是现在王府有后,妇人怀孕本就辛苦,我想太妃一定不希望淮阳王整天,整夜朝外面溜。”
“那么臣遵旨。”
“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圣旨,想来就是我这大内地方,他若真的想,也是关不住,好了我让原公公送你,也算与你长了脸面吧,告退吧。”
“微臣告退。”
“原福你亲送韩卿出去吧。”
“奴遵旨,韩先生请。”
“有劳。”
“奴,不敢当,先生前面走好。”
如此,便是浩浩荡荡,十分招摇的让韩晨在宫门口会了陈青,这样一来韩昭皙献宽户法有功的说法也就不胫而走,铁板钉钉了。
此时陈青看着眼里熠熠生辉,胜过满堂华彩,却难以预见这一出糖衣炮弹,将会让他家阿满背上怎样一场永远也洗不清的人命官司,在后来的多年,还在为此遭遇刺杀。
而这一场阴谋积毁销骨,不过源于靖帝那一点小小的私心,一封薄薄的密令,虽说这一击算是直接奠定这场大战的胜败,然而却也成就原本天生豁达的陈靓,此生都难以摆脱的深渊梦魇。
不过些只是后话,在陈青眼里,眼前同处一车,韩小义那咬牙杀人神色,韩晨那淡漠回避眼神,才是他的劫数。
韩晨见他低头紧张,便问“可回家看过?”
陈青一惊,慌乱了“啊?额……还,还没,府里那么些人,也用不着我。”
“是呀,用得着你的时候早过去了。”
“义儿,休得胡言。”
“大哥我没说错,只要他不愿意,怎么会……”
“阿满我……对不起。”
“呵呵……王爷的对不起怕是要价值千金吧?”
“韩小义,你住口!”
“大哥我……”
韩小义终究闭嘴,因为他大哥是真的怒了,反惊得陈青也深深低下了忏悔的脑袋。
韩晨心内一扯,也不顾韩小义,上来就挽住陈青低下的头,便吻上去,温柔而带着赌气的放肆。
直接给陈青弄懵了,只能木木的,傻傻回应,直到韩晨松了口,红着脸问深深皱眉问他“所以你想要我怎样?”
“我没……”
“除却我现在发疯一般的嫉妒不甘,我想我只能去逼着自己接受,接受有些事我永远做不来,去接受你有除我而外的家,家人,四哥你还想我怎样?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交代,孩子好好出生,淮阳王府有了小世子,我想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好好属于我,太妃是不是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呵……这样,算得上皆大欢喜,是不是?”
“可是我不想看你如此委屈。”
“所以四哥你说怎样才算不委屈呢?让我进王府,那算完正妃,侧妃,我算是什么,妾,还是奴?”
“阿满你若想离开我……就走吧,你现在已经是天子门下,若是想入仕,我也可以帮你举荐。”
“这就是王爷所谓不委屈?”
“那好,韩昭皙多谢淮阳王殿下。”
“义儿,我们下车。”
“不用,我下去。”
陈青跳下车,不舍回望一眼,终究狠心背身而去。
马车摇晃,门帘招张,韩晨看着那身影远去,终究疼弯了腰,手固在心口,额上青筋都憋出来。
最痛,不是不爱不舍,而是心伤他所盼那个一人一心的家,落了个拆东补西,更有他们都曾在父亲肩头长大,他又怎好夺了一个未出世孩子的父爱,全自己深情?
韩小义看他几乎痛做一团,吓一跳,忙吩咐车夫“快回家。”
一听这家字,韩晨更痛,忙颤这指尖拉了韩小义道“别……我现在不想回哪儿。”
这却为难,韩小义默了半晌,这才终于想起城外寺庙,遂吩咐车夫“去钦安寺。”
寺庙暮鼓晨钟下,韩晨一皱眉,便把那黄金,丝绸都交了菩萨,寺里的和尚几乎吓傻,后来方丈来,见韩晨执意如此,双手捧了钱,定这钱算作容后修缮寺庙,重塑金身的资费,却说这么一件功德,自然韩氏兄弟也成了寺庙上宾。
韩晨心绪渐渐平和,忽有一日便穿起来一件麻衣僧袍,看着韩晨几日跪在佛前的身影,那等心绪自己也不是没有过,但这世间万般不值得总还有韩晨这大哥,所以他是怕的,怕韩晨比他有魄力,怕他剃掉那三千烦恼丝,便与他也了断。
而韩晨就像后背长了眼睛,嘴角一扬,对身后的韩小义道“这里真好,是不是?”
“好什么好,你可不能胡说,走咱回家,我给他银子,房子我买。”
韩晨反问“我要的只是房子?”
韩小义越听越这话越魔怔了,便赶忙丢下韩晨下山奔陈青去。
没听见韩晨那句“四大皆空虽好,可这里时时告诉我,我还放不下。”他指着自己心口,说自己放不下。
后来了一个小沙弥,招呼说今个有贵人前来祈福,因着是女客,让韩晨回避一二。
却说这后堂静世,几间佛堂,自是亲贵所捐建,韩晨因问却听说“是淮阳王府,太妃带着两王妃来为孩子祈福。”
“那……王爷他呢?”
“这就不知道了,但这样大喜,应当会寸步不离陪着妻子吧。”
小沙弥一句寸步不离,又砸了韩晨个痛脚。
再说城里,这三天为了寻韩晨,几乎被陈青与贺野闹翻天,韩小义才到城门口,便被抓住,带到陈青与贺野满前。
可叹那些兵猪头五花大绑,韩小义怒从心起,见着陈青就吼“你好意思绑了我,有本事你去庙里把他绑回来呀。”
“庙里?”那二人皆是一惊。
陈青更是刷的白了脸色,嘴唇都打颤问“你哥他在寺庙?”
“你若再不去,依着他那心性,还真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还在这儿愣着做甚,快去啊。”
此间飞马,陈青几乎满头皮发麻,无法释怀,此刻韩晨是有多么灰心。
而贺野则想着,带他走这回就算用绑,也要抢了他。
要说这寺庙后山,石阶层层,古树参天,山风寒气飒飒,韩晨游走散漫,忽看见石阶之上,凉亭之间,有一衣着华丽的妇人,对他浅笑瞩目。
说来韩晨并未见过周明瑶,此间因为她温婉笑容添了三分亲切,自不能想到怀孕一个来月的王妃,会没有前呼后拥在此等他,更难说轻易知道他这样一个闲人行踪。
那夫人问“公子也是来游山?”
韩晨点点头。
夫人又问“我听这后山有一汪灵泉,冬天也不会结冰,不知公子可否知道在哪儿?”
韩晨摇摇头道“并未听过,我也不清楚。”
那女子低头一笑,抚着肚子笑语“孩儿你看阿娘多糊涂,这样跑来,看来是找不到灵泉了。”
韩晨看着那夫人平坦的小腹,忽抬头看这女子,呐呐问“敢问夫人夫家是?”
夫人一笑,站起来靠近他,步步逼近,韩晨莫名感到一阵压迫,站到山前,看那夫人终究变了脸,几乎贴上来对他道“韩公子没猜错,我夫君姓陈。”
“天寒路滑,王妃不该在此。”
“怎么作为我夫君的爱宠,韩公子预备爱屋及乌?”
“王妃请慎言。”
“哦……难道不是爱宠,是真情?”
“那我这又算什么?”
“你想想只要这孩子呱呱坠地,血脉天性,他的心还会一心一意在你身上,你还能霸着旁人夫君?却说你还是什么天下大儒的弟子,诗书礼义,难道你那夫子就教你干出这些混账事儿?”
“你个泼妇胡说什么?”
“怎么发怒了,哈哈哈本宫是泼妇,那被教得抢人家夫君的男人是什么?是贱人?”
“哈哈哈,徐蝉教出的竟是这天下第一的狐媚子贱人,贱人!!”
“你滚开!!”
“啊!!”
“王妃娘娘……娘娘,快来人啊!!”
初韩晨紧闭了眼,心如刀绞,激动后退间,推开逼近的周氏,还是徐家与父母是他逆鳞,听见惨叫睁眼再一看,阶梯下,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周氏。
这女子拼着最后的力气看着他的方向,那拿着斗篷而来慌乱的侍女也看见他,随后赶来的府兵更看见他,等他被绑到山前,匆忙而来的陈青更看见他,但此刻却有人传报,王妃滑台,太妃已被气到吐血,他竟只顾得上看他一眼而去。
韩晨疲惫的闭眼,心思急转,心叹他终究是因为陈青失了方寸,竟落入这样简单的全套,更惊叹周氏为了移开他这绊脚石,能牺牲他与陈青的亲骨肉,难道只为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