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世语 (四)

  萧临说,乔玉心和千叶这两个人确实存在过。至于关于乔玉心的火烧宅院,寄宿桂花树的事儿他也知道真假。

  我问他知不知道乔玉心家和千叶家的具体位置。他往北一指,说,就在米老板建新宅的地方,至于故事里千年桂花树,则需要出城,往东走十三里,那儿有座名为远眉的山岭,千年桂树就长在山岭之巅。

  萧临还说,米老板的方块草坪其实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他当时遇到一个奇怪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告诉他,只要把草修成方块,工人们的病就会好。米老板也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还真灵了。

  听到这里,我知道,那个年轻人大概是有问题的。同时,我也已经有了方向,这城里的白衣少年,很有可能就是乔玉心。

  当我决定出发去找白衣少年后,王离给江越传了信,江越让两个人接连给我回话,都是同一句话,不许出城。

  他的不许,我并不在意。他让两个人同时来,说明他很急,在这种很急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现身,说明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不能亲自来。

  我忽悠两个带话的人,告诉他们我会呆在城里。他们看我说的无比纠结又无比认真,信了。

  过了两个时辰后,我找借口避开了王离,乔装改扮了下。出城后,我松了一口气,还没来的及为自己的小聪明喝彩,就黑了脸。

  城外,木扎抱剑等着我,他说,是江越派他在这儿等我的。

  我说道:“我早知道我的胡说八道骗的过两个传话人,骗不过江越,所以我刻意晚了两小时,你还真有耐心。”

  木扎道:“大人说,让我守到天黑,如果天黑安少还不出现,就让我去花店把安少带到大人住处。”

  我已经放弃抵抗,我越来越不了解江越,江越却越来越了解我,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稍稍有些危险。

  我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我和江越又不是敌人,想这些就是浪费脑细胞。

  出了城,顺着大道走,一路青山连绵,除了偶尔从头顶飞过的灵鸟,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在我茫然不知道目的的时候,看到路上撒了一些黄粉,黄粉混着泥土,带着淡淡的味道,似乎花香,却还带着血腥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分辨出这两种混合味道的,连我自己都不信,所以,在确认之前,我没有和木扎说。

  我们看到一个少年,不知道他在cos谁,发型夸张,衣服也夸张。我想,就是认识他的人,也未必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他手里拿着一壶酒,说是桂花酿,问我们喝不喝,他的笑很明媚,温润无害。

  木扎的警惕性任何时候都高,尤其是这次出来,就跟长了刺的刺猬一样,除了我,任何人靠近都握紧他的剑,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哎呀哎呀,你这朋友火气可有点儿大哟。”他的身躯忽然逼近木扎,“兄台,要我帮你降降火儿吗?”

  这个人把他的酒瓶子翻了过来,上面有个字,是个“洒”字。我向他借酒瓶,他很爽快的递给我,这字是不是他自己写的,他摇头,又说,酒瓶是一个朋友送的,我问他是不是一个白衣少年,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摇头。

  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再见那个朋友,他说,他正要去见。

  我说,我想见他那位朋友,问他能不能帮我引荐,他点了头,提出一个条件,让我必须喝上一口酒,喝了酒,就是他的朋友。

  他和我说了他的名字,原来,这少年就是千叶。

  这时,我已经确定他和白衣少年是认识的,我知道,直接我问他的话,他未必会承认。

  我碰到瓶子后,没有立即拿过来,我说道:“酒要一起喝才有意思,你喝吗?”

  千叶也笑,很豪爽的喝了一口,递给我。我接了,木扎劝我,劝不动,就把酒抢过去,自己先喝。

  千叶看着他,我也看着他。

  他好好的站着,脸上有可疑的红,他尴尬,却不承认,说千叶的酒难喝。

  我也喝了酒,千叶答应带我去,却不愿意带木扎,没有任何理由。木扎觉得有诈,不让我去。

  我知道,就算我不去,江越也会派别人去,然而,据我所知,归一组织的人他全派出去了,现在,他身边的人没有几个,最闲的人是我。

  原本我的职责是保护他,可最近,他似乎也觉得我的存在可有可无。

  或许是我心里渴望得到江越的认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哪儿他都得派人护着我,又或许,是我一直对前晚的梦境不能释怀,总之,现在的我一心向前,没有考虑过后退。

  我和木扎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华灵族的大事,虽然我不是归一组织的人,但我确信,他们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做到。

  木扎在远眉山脚等,我跟着千叶上山。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千叶忽然问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在酒里动手脚?”

  我也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在碰了你酒瓶之后,又推让你喝,再那一来一回间,也可能在上面动了手脚?”

  我们两个互相看了一会儿,千叶笑着说,他没放毒。

  我说,我也一样。

  千叶说的朋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君睿,年纪轻轻,没有天真烂漫,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见到我这个陌生人,完全把我当成空气。我以为他不待见我,没想到千叶提出让我去看他制作的酒具,他却没意见。

  君睿造东西有一手,每一件都创意十足,绝不重样儿。有三分之二的成品都提了字,一个字的,只有“洒”,其他的都是两个字以上,短句和小诗居多。

  在这些物件的最左边,放有纸墨笔砚。

  第一张纸上沾了没干的墨迹,笔有洗过,却没洗干净。我刚拿起,千叶就把笔抢了过去,往右边的第三间屋子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放水里洗了一遍又一遍。

  我转眼去看边上的君睿,抱手臂站着,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我看千叶把笔放回去,又把沾了墨汁的纸拿走,揉成团,往垃圾桶里扔。我说他看起来比君睿还像这里的主人,他停下所有动作,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自己常来这里,这院里的东西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带来的。

  千叶说,他是在十年前认识君睿的,君睿话不多,只会埋头干自己的活,认识他之前,君睿吃的是清汤寡水,认识他之后,他提议让君睿做些小东西拿去卖,君睿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造的东西变成钱。于是,千叶就当起中间人,偶尔帮君睿卖几样,换换伙食。

  逛庭院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千叶和君睿两个人都十分在意右边第三间屋子。

  千叶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好菜,君睿拿个大碗,盛了半碗米饭,夹了半碗菜,然后,出门去。我问千叶君睿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千叶笑着说,君睿就是那种怪脾气,不用理他。之后,又拿出他喜欢的桂花酿来。

  我问千叶,桂花酒的酿制过程,他支支吾吾转移话题,见我盯着他,知道自己的话题转的蹩脚,就说,这桂花酿其实是别人酿的。

  我有意无意的说:“酿这酒的,是和你很要好的朋友吧?”

  他答道:“嗯,确实很要好。”

  我又问:“比起和君睿的关系,还要更好?”

  听到我这么问,他整个人僵了下,说:“你已经知道这里有别人了?”

  我点头,然后,双方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