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了老人的回应:“谁啊?”伴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老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踩在木板上还有吱呀吱呀的声音。
高沁柠皱了眉,就算拆不了这房子,也得翻新了。听这声音小木屋已经不大牢固,不能再住人了。
老人动作缓慢地打开了门,看到前面站着的两人稍稍一愣。瞥见小李肩上的摄影机,心下有了数。
高沁柠朝他点点头:“您好老先生,我们是S市电视台的,想要采访一下您。”
老人只是年事已高,脑子还灵活着呢,自然晓得他们这次来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将门开大,侧身让他们进去。
高沁柠和小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的情绪。来之前关看那些报道,还以为老人是一位蛮不讲理脾气火爆的钉子户,没想到现在这么配合?
老人似乎是看出了他们俩人的疑惑,边往屋里走边说道:“我还最好你们记者来,让大家明白我为什么不搬。钉子户这名儿,我可受不住。”
高沁柠静默两秒,开始和小李录开头。
小李调试好设备,朝高沁柠比了个ok,她举着话筒,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大家好,我是S市电视台记者高沁柠。由于最近的小木屋搬迁事件频频冲上热搜,引起国民的广泛关注,今天我们特地来到事件中的小木屋,采访它的主人。”
小李还拍了拍周边环境,随即跟着高沁柠走进屋内。老人贴心地帮他俩倒上了茶水,让高沁柠对眼前这位老人的好感度倍增,同时也觉得,老人打死不搬市有原因的,并不像之前的那些泼皮,只是为了耍赖多拿些钱。
“谢谢。”高沁柠柔声道谢。
老人微微一笑:“想问什么都问吧,我会一个一个回答的。”
“我最想问的,也是大众最想问的,自然就是,为何您执意要待在此,不同意搬离呢?”
老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先是转头去看摆在一旁柜子上的相框,目光逐渐温柔。
高沁柠也跟着看了过去。不止柜子上有相框,整面墙都挂满了照片。最上面的是一对夫妻,都很年轻,紧紧靠在一起,冲着摄像头笑得开心。、
很暖。
高沁柠猜,这应该是老人和他的妻子吧。只是,她从刚刚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间屋子里还有第四个人。
那么,老人的妻子去哪里了?
她视线下移。接着,两人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又过了几年,小男孩大概有五六岁的模样了吧,家里又添了个小女孩。
渐渐渐渐,小孩慢慢长大,爸妈渐渐老去。摆在柜子上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四人的全家福。老人儿女双全,生活定当幸福快乐。
第二张是六人照,儿女都找到了自己的伴侣。
第三张是八人照,又添了两个小宝贝,老人和妻子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照片了。高沁柠的心瞬间软下来,只是瞥到相片上的日期,却是一愣。
那张照片,是五年前拍的了。
老人这时才缓缓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说道:“很好吧,儿女双全。可是五年前,我老伴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真的很突然,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适应她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儿女呢,工作忙,也有自己的家庭,我这个老头子哪里好意思去麻烦他们啊?这个小木屋啊……”老人抬眼看了看周边。
“承载了我太多回忆啦,小孩子都是在这儿长大的。你别看这儿小的很,当初生活的可好啦。我老伴儿就在那煮饭呢。阿康和阿倩就在那边玩呢。”老人指指灶台又指指不远处的空地,笑意浮上脸颊,好像当初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一般。
老人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出往事,却让人感觉到更加的压抑和心疼。小李年纪轻,听不了这些事儿,堂堂男子汉竟然躲在高沁柠身后吸起了鼻子。
高沁柠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之前准备的时候,把各种老人不讲理的情况都想了过去,也想出了应对方法,可现在,完完全全用不上啊……
“抱歉,勾起了您伤心的回忆。”
老人笑着摇摇头:“如果伤心一阵子能够换来剩下这几年的安稳,也值了。”
小李抽噎的声音更大了。
高沁柠觉得现在这个话题太沉闷了,想着换一个话题,就在她想要开口的那一秒,一声巨大的雷声响起来。闪着光的电横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看这架势像是要把天空劈成两半。
这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柠姐,好像要下雨了啊。”
此话刚出,豆大的雨珠便疯狂的砸了下来,打在木屋上,劈里啪啦的。
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起身,口中还念叨着:“哎呀我的衣服还在外边晒着呢,得赶紧收回来呀。”老人大概是因为心急,本就不大稳的步子此时像喝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
小李看的心惊胆战的。老人最怕摔,他家里也有老人,之前有个亲戚摔了一跤,结果整个人都摔得不好了,三天两头跑医院,后来没过多久就走了。
这么好的人啊,可不能出事。小李轻轻放下摄像机,跑上去扶助老人:“爷爷您慢点,别急我帮您。”
高沁柠不禁失笑。还真是可爱。
老人晒衣服的地方有点远,附近都是工地,要找一个不被建筑物遮挡,沙尘还少的地方确实难找。
小李帮着老人把衣服收下来,过程中电闪雷鸣的还把他吓得一哆嗦,赶紧加快收衣服的速度。
这时,小李动作突然一顿,好像听到啥声儿,为了确认转头问老人:“爷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啊?”
老人根本没听着,手上动作没停:“小伙子,我一老人,耳朵不大灵了能听着啥呀?”
小李挠挠头,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
结果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被雷电击倒后直直的砸向老人的房子,砸了个正着。
很快,历经风霜的不大牢固的小木屋被大树压倒后,轰然倒塌。
下一场雷电接踵而至,劈在大树身上,这次却点起了火星子,星星之火慢慢蔓延,在小李和老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小木屋陷身火海。
小李腿都在抖,用尽全身力气往那边跑:“柠姐!”
**
高沁柠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见两人还没回来,有些疑惑。晾衣服的地方应该很近才对,怎么会去了五分钟还不回来?
难道外边雨太大了堵住路了?
如果真是这样,怕是她和小李今天得在这附近过夜了。
想着想着,她还没见到两人的身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想去寻找。就在此刻,耳边传来奇怪的响声,先是雷声,再来是有东西倒下的声音?
高沁柠没多想,才走两步,就感觉到有东西砸在了小木屋顶上,很重,整个屋子都在晃。没过两秒,屋子撑不住了,整座垮掉。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高沁柠都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木头压住,动弹不得。她咳了两声,灰尘四处飞扬,把她给呛住了。
她动了动四肢,还好都有感觉,也没有东西压在上面,运气好,大概木头倒下来的时候给她是围了个三角形,她幸免于难。
从她的这个小缝隙里可以看到刚刚坐的那小桌子小椅子全被压扁了,还好自己走动了,不然现在就是一坨肉泥。
她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小李呼喊她的声音,声嘶力竭的。一刚出社会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况,肯定吓得不行。
高沁柠都能想象到小李此刻有多么惊慌。
没关系,反正她没有被木头压住,四肢都能活动自如,乖乖等救援就行。
没过一会儿,她才了解到,小李那样的叫声,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看到,离她很远的木头闪了闪光,红光亮起来,她一愣,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接着木头燃烧的味道冲进她的鼻腔。
气味突如其来,把高沁柠呛了个十成十。
老人屋子里布有很多易燃物,星星点点的火苗触碰到这些东西就跟发了疯似地,火苗一个劲儿地往上窜。
高沁柠就眼睁睁望着那火势一点一点旺起来,慢慢慢慢朝自己靠近,只能干着急,啥也做不了。
甚至脑海里浮现了荒唐的想法:今天会不会就葬身于此了?早知道就听小李的话晚点来了。工作重要命重要?
还有自己的父母,还没跟他们告别呢,就这样了吗?
还有林栖,那小姑娘,别看她表面上嘻嘻哈哈神经大条的,实际上内心脆弱的不行,只是分个手都难过成那样,听程骁骁说上次聚会还哭了呢。没了她,就没了林栖的主心骨,她还怎么活呀?
还有,她连个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就要抱憾而去了吗?
火渐渐蔓延,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火光。越来越浓的烟往上跑,往她的鼻子里钻,高沁柠呼吸不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头晕脑胀,喉咙也疼的不行,没有水,只能一直咳嗽。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很久,高沁柠终于撑不住了,眼皮越来越重,没有挺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