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明楼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坐在角落饭桌的那位公子貌若修竹,锦袍金带,腰悬白玉,执一把折扇,扇面上提了两行墨色小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扇画落竹,几乎成了这位公子的身份象征。
下面看见的路人皆是赞叹,“那是南渊公子吧,竟到我们这地方来了。”“玄明宗的大弟子,果真是风流潇洒,绝世俊杰。”
只见他又轻酌杯中好茶,堂风拂过,轻扰他鬓发,看起来温雅肆意,风度翩翩,路过的又是一阵悄声赞叹,直到他开口——
“老子不干了!”
萧予君正端来一份包子坐下,“厉公子曾经锦衣玉食,突然来这么一个打击也是可以理解……”
南渊气冲冲咬了一口包子,“那小子没完了是不是?一个大男人哭唧唧的一夜,受点打击怎么了,搞得跟不过了似的,真不想管!”
“你先别急,人都需要一个适应嘛。”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神经病要救这个……”
里间的门突然“吱呀~”开了,历承从门后走出,看起来精神很是不好。
南渊扫了他一眼,继续咬包子,“哭够了?”
历承走到两人面前,定了定神,接下来动作让两人都惊了:历承竟然给他们鞠了一躬!
“南公子,萧姑娘。对不起,之前是在下太过冲动,给两位添麻烦了,两位若想批评,在下愿意受之。还请两位能带在下去玄明宗面见宗主,要事为先。”
南渊一愣,咬包子动作停滞了一下,“呃……啊,好。想通了?”
历承点点头,“嗯。”
南渊似是又反应了半秒,“啊,那好,那好啊,先吃饭,吃饭,呃,吃饭。”
“好的。”历承点头坐下,拿起包子。
突如其来的乖顺,南渊还有点不适应,悄悄挪椅子一点点远离历承的位置,凑到萧予君耳边,划开扇子遮口低声道:“哎,你说他会不会是精分啊。”
“你更精神分裂,”萧予君白了他一眼,“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是一时冲动,现在真的想通了呢。”
“本来还想骂他一顿的,现在他这么听话我都不好意思了。”
“听话还不好?”
“昨天还死活要带走傅修尸身呢,这前后差距有点吓人……”南渊抬头,只见厉承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一个包子,正端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盯着两人。
面无表情看人讲悄悄话,还真是有点吓人。
南渊一时无言,自觉有些尴尬。
萧予君温笑打断道:“快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即刻就回宗门。”
救星一般的,南渊立刻合扇起身,“好,吃完就回!”
之后归途三人皆无言,南渊给马车施了法,自行赶往玄明仙山。良久,萧予君说了一句:快到了。厉承好奇撩开车帘,蓦然大惊,
一座仙山,仿佛立于凌霄云端之上,阳光潦映流云倾泻直下,水雾萦绕,折射出虹光,云底倒影朦胧,没有一丝杂念,也似无风。宗门庙堂琼楼就藏在白纱似的云雾间,云偶尔稀薄时,零碎处隐约露出一角,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了。
难怪下界那么多人都想修仙术,入仙门。
“别发呆,走了。”南渊一句话把厉承从震惊中拉了出来,马车已经停在山门前,厉承便跟着二人下了马车,走进山门,仿若走进云层中,脚下踏感都不是实的,走了一段路,视觉才逐渐清晰,能看见楼阁围院层层叠叠,有几个弟子路过,看到三人惊叫一声,“呀,大师兄回来了!”
很快周围便围了来了不少年轻女弟子,“大师兄回来了!”“还是那么好看!”“欢迎大师兄回来!”“已经三日未见了呢。”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男弟子打趣高喊:“师兄又帅了!”“师兄我爱你!”
南渊则是一路点头微笑,折扇轻摇,温雅如玉。
厉承不禁疑惑,玄明宗,难道不都该是飘然欲仙的人吗?
萧予君笑道,“别看公子这么喜欢招蜂,实际上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只会嘴皮子功夫。”
“对了,”厉承又道,“你为何不称师兄?”
萧予君道:“忘了介绍,我并非玄明宗弟子,与公子不过主仆关系罢了。”
话虽如此,但厉承转而一想之前两人的举动,可不像一般主仆那般。
南渊仍面带微笑走在前面,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滞。
“事情都做完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该回哪回哪去!”一道女声严厉呵斥,弟子们皆是吓了一跳,纷纷散开,人群中渐显出一个红衣女子,眉目凌厉,身形高挑,飒爽之姿。微风平地而过,撩起红纱裙摆,不经意间泄着杀气,便是这声音的来源。
萧予君悄声告诉厉承道,“那是辄止大师之徒,锦容。”
南渊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即上前,刚要打招呼,“容师妹,许久未见!”
锦容径直前来,直接伸出手,“还我!”
“还还还。”南渊化出红鞭,递到锦容手里,原来那本是锦容所持。
锦容转头扫过三人,“失败了?”
“本公子出马,哪有失败的时候。”
“切。”锦容越过南渊,径直跑过来抱上了萧予君,换了个人似的,“你怎么也跟着出去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哎等等等,我这次真的没有失败,”南渊用扇尖拍了拍厉承的肩,“你看他你看他,你难道不好奇他是谁吗?”
“不好奇。”锦容不屑一瞥,随即拉起萧予君的手,换了副温言细语:“我们走吧,不理他了。”
南渊也道:“我们也走吧,先去见了宗主再说。”
还不忘回头咬牙一句,“你等着。”
厉承一脸不明,南渊边走便解释道,“这此下山,锦容说我肯定失败,走之前我们就打赌,我若成功,她就帮我偷辄止大师私藏的红梨醉,但我若失败,就亲自出钱给她跑三天的腿去南栎水镇买乌家糕。”
“南栎水镇乌家糕?”
“是啊,但这次我把你带回来了,至少不算输。”
“昨夜萧姑娘绕路去买的不就是?”
“啥?”南渊停下脚步折扇唰地一合,反应过味儿了,这里外花的不还是自己银子!“我要找宗主报销!一定要报销!”
“报什么?”一个男子声音自前方室内传过来,“没什么!”南渊立刻三并两步引厉承至门前,“屋内即是我门万是非万宗主。”
南渊推门而入,厉承随后进入。万是非正坐室内堂上,年过半百,笑面白髯,带着些许仙气。
南渊先上前一步,简要说明事情经过。万是非的笑眼逐渐变为关怀,起身下堂,“孩子,你受苦了。”
厉承慌张后退一步,“天枢厉承,见过宗主。”
南渊插嘴道,“那个,宗主,报销的事……”
万是非拎起拐棍往南渊身上轻打一下,“你的事以后再说,出去!”
“好好好。”南渊不情愿嘀咕着出去关上了门。
厉承张了张口,万是非便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和你的父亲曾是故交,只不过他选择了王道,我选择了仙道。”
“父亲从未提起……”
“还有你们的将军傅子卿,曾经也是玄明中人,五年前被你父亲带走时,也连同带走了镇山仙器,也就是你手里的清晏,可否还与老身一观?”
厉承犹豫了一下,把抱了一路的清晏抬手交与了万是非,“宗主,这是先生唯一留下的东西了,可不可以……”
万是非掂了掂清晏,似是看出厉承心中所念,又还给了厉承,“罢了,你拿着吧。”
厉承暗喜,“多谢宗主!只不过晚辈来此目的实则是为了寻求复国之策,还请宗主指点一二。”
万是非摇头叹气,指了指墙上地图,“厉元道生前没告诉你,怕是早料到今天,要给我找事干啊。我可以告诉你,天枢余党有很大一部分在北燕小王手里,是你父亲当年置办的。另一面东北方向黑龙门,表面上看是江湖流派,实则是傅子卿在入天枢之前的母氏亲卫,若殿下能善用这些人,定能重整旗鼓,击败赵潜,夺回天枢。”
厉承当即道:“多谢宗主!我即刻动身去找那些旧部。”
“只是现在故人已逝,不知镇安侯是否早已察觉行动,而且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服众,我也不放心你去冒这个险。”
“可是……”
“我知你复国心切,可现在你一个人冲动跑过去又能做什么呢?孩子,忘记凡尘,就留在玄明宗不好吗?”
厉承:“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那这样吧,天枢尚武,不如先在玄明宗修习一段时日,把自己变强了,届时也算有和那些旧部谈判的资本,我也不必如此担心了,否则我也断不会放你孤身前去。”
厉承:“话虽如此,可我不想耽误时间……”
“要不这样,”万是非向门外喊,“儒风,你进来!”
南渊闻声进来,“谈完了?”
万是非继续道:“我这弟子虽然看起来不中用,但武学也是玄明一等一的,三年之后,你若能打过他,我便算你学够了,放心让你去北栎。”
南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