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外头冰天雪地的天气，屋里的食客穿着单薄的衬衣还要挽起袖子。
韩井煜的衬衣被袖箍固定到小臂的长度，等待秦易时候起的汗此刻落了干净。
“你今天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韩井煜紧紧盯着秦易，想将他那副浑不在意的表情敲开一条裂缝，看看内里包裹着的究竟是什么光景。
可秦易任由他的视线这么紧紧逼迫着，目光毫不闪躲，笑容纹丝不动，根本是铁打的外壳，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未经隐藏的本体。秦易优雅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是的。我想着，毕竟以后是合作的关系，免不了时常会见面。而过去的事没有个好的结束也不是回事儿，要是影响了工作就更得不偿失，借着答谢你的粥这个机会，彻底把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收个尾。”
“荒唐？”韩井煜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反问秦易，“过去种种，对你来说都是荒唐？”
秦易笑而不答，静静坐在座位上，置身事外地看着韩井煜起伏的情绪。
韩井煜一把扯下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拍在桌上，曾戴在秦易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桌上滚了两圈，最终在链子的桎梏下安稳地躺在桌上。
“爱我是荒唐，承诺是荒唐，所有的相携而行是荒唐，和我有关的那些年对你而言都是一场荒唐往事吗？”原本以为，失去秦易是他最为痛苦的事情，直到现在韩井煜才意识到，听秦易亲口否认他们所有的过去更令他痛苦。
那些所剩无几的，支撑着他这两年哪怕四处碰壁都要继续找秦易的回忆，被秦易亲手画上一个终止符，归到谬误的范畴。
“23岁能给什么承诺，又能分清什么爱慕和敬仰呢？”
原来一句“我从未爱过你”，也可以用如此轻飘飘一句话说出来，归结为误会二字。
“你答应过我的告白，戴上过我给你的戒指……”
“但我们已经结束了。”
“谁说我们结束了？”韩井煜双目通红，望着秦易的眼神变得有些凶狠，“我们谁都没有说结束，你只不过是没有消息地离开了两年，现在你回来了，你就还是我的男朋友。”
秦易没想到韩井煜会忽然蛮不讲理起来，碍着工作关系也不想把关系闹僵，便顺着他的意思说：“好，那我补给你，我们分……”
“我不同意。”
秦易被他无理取闹的行径惹出几分脾气，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叫来服务员买了单，对他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我还有事，先走了。”
韩井煜动作更快，隔着桌子硬是拽住了秦易的胳膊，把人扯的一个趔趄，秦易忙扶了一下桌子才站稳。
他们的动静引来一片注视，服务生和保安都在两米外的地方严阵以待，准备在第一时间上来调解问题。
韩井煜一只手死死拽着秦易不放，另一只手把桌上的项链放进口袋后拿起自己的衣服，不顾秦易的挣扎把人拖出了餐厅，也不管停车场的车，在路边拦了的士便把秦易塞进了后座，自己挤上车后跟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
车平稳地启动后，韩井煜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囫囵进口袋的项链，从链子上将戒指取了下来。秦易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反抗地更加激烈，被攥住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左手拼命推着韩井煜的肩膀。
“你滚啊！”
秦易的淡然碎成一地，所有的情绪最终化成用尽力气的一巴掌，扇在韩井煜脸上。
可韩井煜置之不理，硬生生掰开了他的拳头，把戒指套回了他的无名指上。
秦易认清了他拗不过韩井煜的事实，一路上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下了车，站在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楼下。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了。”韩井煜温柔地牵着他，“你回国这么久该回家了。”
“你这么做除了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呢？”秦易讽刺道，“家，你不恶心吗？”
韩井煜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家里的摆设都没有动过，跟你走之前一模一样。我学会了你最爱吃的菜，明天我给你做。”
“井煜，我们好聚好散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我爱你啊，小易，你为什么不信呢。”韩井煜捧起秦易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真的爱你，我会对你好，会把我亏欠你的都补给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
秦易摇摇头，陪伴他两年多的梦魇无时无刻不在带他重回在医院的那个晚上，难闻的消毒水，冰冷的座椅，和晦暗无光的楼梯间，太过具象地置身其中，让他一刻都不能忘记。
“算了吧，我们。”
“不着急，没事，不着急。”韩井煜把手覆在秦易噙泪的眼上，“不哭，对不起，我不逼你了，对不起。”
拉扯过的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皱成一团，秦易最后还是跟韩井煜上了楼，用家里的挂烫机熨了熨衣服，又冲了个澡。
韩井煜从衣柜里拿出秦易当年的贴身衣物，敲敲门给他送了进去。等秦易冲完澡出来，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简单的小菜。韩井煜见他怔在门口，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想着你刚才应该没吃好，简单做了两道，一起吃两口吧。”
秦易沉默地坐下吃饭，低着头不看对面的人。
这屋子里的所有摆设他都太过熟悉，他下意识地循着记忆拉开柜子，想找的东西便跃入眼底。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种场景。
“路上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秦易摇摇头，忽然想到路上的那一巴掌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果然在韩井煜的脸上看到了清晰的红痕。
“你的脸，记得上药。”
韩井煜双眼骤然放光，得寸进尺道：“我不会。”
“找席贺。”
“哦。”
秦易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发愣，韩井煜偶尔僭越地夹一筷子菜他才动两口。
“小易。”
秦易不知想什么入了神，被他这么一叫，茫然地抬起头。
“我自知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亏欠你的、对不起你的太多，我一定会弥补。今天你说的所有的话，我也都听懂了。”韩井煜扫了一眼秦易手上没摘下的戒指，“但是我真的不能也不会放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