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转到了重症监护室,家属暂时不能探望,秦易只能在附近酒店开了个套房,供自己和秦蓉暂时落脚。
秦易先进浴室洗了澡把自己清理干净,等他出来的时候,哭肿了眼睛的秦蓉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把自己妹妹抱进卧室,留了张交待去向的字条,便跟黄泽琛出门寻了家口味清淡的粥铺。至此,秦易才能安稳地坐下来吃一顿正经的饭。
“一会儿回酒店了你也先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医院的电话,有事我叫你。”黄泽琛见他面色不好,只以为他是最近休息不好,“你不敢再把自己累病了。”
黄泽琛把秦蓉送来后便一直陪着,秦易心里很是感激,现在坐下才有注意力在他身上,一眼便看到了他脸上的青紫,问:“你脸怎么了?”
“没事,跟傻逼打了一架。”
“一会儿回去了我给你擦点药吧。”秦易紧绷了半天的心被黄泽琛带些傻气的温暖松快了些许,“今天谢谢你。”
黄泽琛一摆手:“害,咱们都什么关系了,还说这呢,我也没少蹭阿姨的饭。有啥事儿你尽管开口,不要整那不好意思啥的。”
回了酒店后,秦易被黄泽琛赶羊似的赶到了房间,并强制性没收了他的手机。秦易无奈,只能在黄泽琛“一有动静我立刻冲进你房间通知你”的保证中躺回床上。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和韩井煜办了场小规模的婚礼,自己的母亲坐在台下,温柔地看着自己和韩井煜交换戒指后深情拥吻,好朋友们在周围吵闹着起哄,硬是要让他们两个把西装换成婚纱。
不知道是谁把一件婚纱扔在了自己头上,遮住了秦易的视线。等他手忙脚乱地把婚纱扯开后,原本祥和的环境消失殆尽,面前的所有人都穿着庄重的黑衣,表情悲戚地望着一块墓碑。
而自己胸前还别着新郎的绢花。
秦易一步步朝前走去,经过的每个人都在对自己说节哀顺变。
就在他即将看清墓碑上的人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扯住了自己的手臂。韩井煜胸前也别着一朵绢花,可他的臂弯里还小鸟依人着另一个带绢花的人。
韩井煜笑眯眯地对秦易说:“小易你去哪里啊,婚礼都快开始了,不是说好要来给我当伴郎吗?”
秦易猛然低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前的“新”变成了“伴”。
可另一头,却是秦蓉的哭声,她朝自己喊着:“哥,妈不在了,你快过来啊。”
“走啊,小易,婚礼只差你了。”
“哥,我好害怕。”
“小易……”
“哥……”
两道重合在一起的声音如同鬼魅,秦易站在原地,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找不到何处才是自己的方向。
黄泽琛就是在他在梦里迷失的时候叫醒他的。
秦易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晃神,第一瞬间还没意识到黄泽琛慌张的表情,直到他听到黄泽琛说:“阿姨又去抢救了,快走。”
下午抢救完后医生便已经跟秦易交待过秦母现在的情况,秦易清楚目前所有的治疗都只是单纯地靠运气延长生命。但当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真正对自己摇了摇头,委婉地表示可以准备后事了的时候,秦易仍然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他知道他还有妹妹要照顾,他明白自己是不能倒下的顶梁柱和主心骨。
但这一刻,他无暇顾及快要哭晕的秦蓉,只想再一次拼尽全力去抓住他在溺水中唯一一根稻草。
他推开想要上来扶自己一把的黄泽琛,抓着手机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藏进一个楼梯间。秦易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手机联系人里找到韩井煜,把电话拨了出去。
第一个电话,他背靠在墙上,心里默默祈求着对方能接通自己的电话。
可他没有。
机械的女声传来后,他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秦易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听着待接通的嘟嘟声,突然放声大哭:“井煜,求求你,求你接电话。我求你了……我受不了了……”
可回答他的依然是冰冷的系统音。
楼梯间里没安暖气,秦易只待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凉。他再次拨通电话后,把手机平放在了地上,整个人跪伏在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一个盼望接通的电话上。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手机屏幕上。
韩井煜还是没有接。
最终压垮他的,不是当初被邮寄来的照片,不是自己亲眼见到他与别人的欢好场景,甚至都不是他对自己信任缺缺而只为宣泄甚至带了侮辱的情事,而是三通没能接通的电话。
秦易维持着姿势没动,起伏的脊背越来越明显,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的哭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可他甚至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在这里宣泄浑身的悲伤。
秦易擦干泪,将韩井煜的所有联系方式从手机中一一删除。
黄泽琛担心秦易出什么事,却碍于照顾秦蓉只能干着急。正打算给秦易打电话的时候,便看见了秦易的身影,心里放下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真怕你想不开。”
秦易扯出一个笑:“我还有妹妹呢。”
抢救室的门第二次打开:“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辛苦了。”
医生走后,秦易还站在原地没动。
黄泽琛抱起秦蓉,走过去对秦易说:“去病房收拾一下东西吧,我先送秦蓉回去。”
“好。”
病房的东西不多,只有两个人的洗漱用品和没吃完的药。秦易把箱子打开准备收拾,却看到了原本空荡荡的箱子里放着一个信封。
秦易意识到信封里可能装着的东西后,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而他只猜对了一半。
信封里装着的是秦母留下的一封信和一张存折。
“小易、小蓉:妈妈走了。在走之前看到你们都有了稳定的归宿,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妈妈没什么大本事,这一辈子没能让你们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一直是我的遗憾,所幸你们都长大了,而且都非常优秀,你们是我最大的骄傲。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们还能做我的孩子,而我也能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存折是我这些年给小蓉攒的嫁妆,虽然我知道小易一定会准备好,但这毕竟是我和你们爸爸的心愿。未来的路你们要自己走了,要记住我和你们爸爸一直教育你们的,要善良正直,要温暖阳光。永远爱你们的妈妈。”
那张存折上,有五万块。第一页上小小地写了存折的密码:小蓉生日。
秦母也曾经给秦易攒过老婆本,但在发觉秦易和韩井煜的事以后便交给了秦易。
而那笔钱秦易加在了秦蓉那栋房子的首付里。
秦易将信和存折妥帖地收回信封里,郑重地放进了自己外套胸口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