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井煜是故意拿错钥匙的。
他没有开灯，偌大的客厅仅靠着窗外的灯火，照出了他来回踱步的身影。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不过一周而已，秦易挡刀挡酒，这日子过的简直像是过山车。再加上黄泽琛的出现，又因为私怨影响了公司的投资，哪怕韩井煜不记仇，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难免想到曾经论文被偷的事。几经综合，心里总归有几分疲惫。
“别敲了，我不知道这是席贺家吗？”韩井煜把门打开，把人放了进来，“让你在外头反省反省。”
秦易与韩井煜四目相对，茫然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我忘买菜了。”他的包还没放下，就要回头再出门，被韩井煜一把扯了回来。
“这就是你反省的？”
韩井煜被气得天灵盖冒烟，秦易却还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
“前天去医院，医生说的话你当耳旁风？”韩井煜脾气有些上头，他说不清他此刻突如其来的愤怒是对谁，是那个无所作为的自己还是从中作梗的黄泽琛，“你有没有医学常识？胳膊上开了这么大的口子，你当感染了是开玩笑的吗？”
秦易被一通说教唬得一时间没反应过劲，愣神片刻后笑说：“可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不应酬不喝酒的规矩这么多年，就算要破也不能破在黄泽琛手上。这是你的面子，也是知安的面子。而且这点伤算什么，小时候还被热油烫伤过，可比这严重多了。”
秦易说得云淡风轻，传到韩井煜耳朵里却平添了些心酸。谁不是肉体凡胎，谁又能不惧疼痛，他不过是习惯后升高了疼痛阈显得好像无所畏惧了似的。
狭窄的门厅，二人四目相对，一人眸中满含笑意，一人目光悲喜难辨。
最终那双难辨情绪的眼先垂了下去，躲闪开了对方的目光，把钥匙放在了置物柜上，拿起自己那串钥匙推门欲走。
“韩总，那你晚上……”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点吧，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去换药。”韩井煜站在门口顿了一下，没回头地又添了句：“今天谢谢你。”
如果今天秦易没有站出来替自己挡酒会如何？
至少是在秦易开口的前一刻，韩井煜除了咬牙喝下这杯酒外，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他也知道，这已经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只要打着“代表知安科技”的旗号，再加上一个“韩井煜”徒弟的身份，无论是谁，总能有一分面子，打破当时的僵局。
韩井煜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难见地放任了自己的大脑。
而打破他放空状态的第一张脸，是去讲座前秦易委屈的表情。
那个当时困扰自己却不一会儿被工作挤走的关于“小朋友和努力工作的联系”的论证关系，又重新让韩井煜陷入思考。
韩疑惑一个起身，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发给了席贺，然后又重新瘫了回去，手中握着手机等着回复。
席贺也再次不负期待，光速回了消息。
他回了一个问号，没等着韩井煜骂他，又紧接着一条：“秦易觉得自己不努力？”
“嗯，我说他是小朋友，他突然就特别委屈，然后问我他是不是是工作不努力了。”
席贺回了三行问号。
韩井煜满心烦躁，难得地发了条语音，还爆了粗口。
其实也不怪席贺，而是他心里真的有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猜测。席贺靠在床头，咬着手指，考虑再三，还是给韩井煜回了个电话。
“你从头说，什么情况？”
韩井煜听他语气还算正经，把事情经过给他讲了一遍，又说：“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就怕他钻牛角尖。”
席贺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测在故事完整后更让他多了两分肯定，他斟酌着措辞说：“我记得你跟我说你不交女朋友是有原因的吧。”
“我跟你说秦易的事儿，扯我……”
“我猜他可能跟你一样，而且是对你。”
这回轮到韩井煜满脑子飘问号了。
短暂震惊后，韩井煜皱了眉，严肃说：“你别瞎说，他还小，别瞎扣帽子。”
“偶像跟自己朝夕相处，如果他真的喜欢男人，对你动心不正常吗？”席贺摇头，“你是真的对自己没有定位啊。”
韩井煜从席贺说出他的猜测后就坐了起来，他双肘撑在膝盖上，反复回忆着秦易的表情，估量着席贺猜测的可能性。
“井煜？你还在吗？”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处理。”
席贺被韩井煜逗乐了，打趣说：“哟，说句欢迎还要脸红的人还会处理这种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把人调走给别人带？”
“嗯。”
“首先，这事儿八字没一撇，纯粹你我瞎猜，就因为这没谱的事儿你要放了这个好苗子？其次，就算他真喜欢你能怎么样？都是成年人，工作和感情该分得清，不然他也就不值当你培养他。最后，秦易没有对你造成困扰，你为什么要把他调走？”席贺的语气慢了下来，像是要韩井煜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却又完全不等他回答紧接着问：“你是自己心虚，还是真的害怕影响他？”
席贺第一次想到秦易对韩井煜感情可能不同的时候，是秦易给韩井煜留粥那次。可当时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下意识里就觉得刚认识几天的人产生感情的概率太小。直到韩井煜今天说了这件事，才让他正经评估这两个人的感情。
按照韩井煜的逻辑，工作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无限趋近于零。所以他本应该对这件事完全不理会，用他一贯对外事的冷漠说一句：“哦，跟我没关系，别影响工作。”
或者说，他发那条微信，问秦易的举止是为何的时候，就已经偏离了他原有的态度。
这还是个双箭头。
“我说过，秦易是个好苗子，我不想他因为这种事影响工作，耽误前途。”
“嘁。”席·洞悉一切·贺无奈地笑了一声，“秦易天天跟你叫唤自己还要更努力，你说他影响工作？你这脑子能不能匀百分之一到感情上去？”
韩井煜这棵三十年老铁树看着冒出来的花骨朵，更多的是紧张和不知所措，甚至催眠自己这只是错觉。
“行了你可闭嘴吧，就你会说，你匀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恋爱结婚，我看还是得让阿姨给你安排相亲。”
“我以后改名席洞宾得了。”
“算了，还有件事，昨天来公司找事儿的是黄泽琛的人，具体你自己看着办。”
韩井煜强行把话题绕回了工作上，席贺倒也不拆穿他，接着他的话题说了两句这次出差的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不顺利，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不过黄泽琛自爆昨天是他搞的鬼的话，估计这边也是他的杰作。我回头跟戚总联系一下，开会看看他们怎么办吧。”
二人又讽刺了一通黄泽琛，便结束了通话。
韩井煜确实没有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于是他选择听从席贺的意见，干脆不处理，反正如今的状态他也十分满意，生活工作都井井有条，至于往后怎么发展就顺其自然吧。
被探讨的另一个主人公再次拎着保温桶敲响了韩井煜的家门。
韩井煜刚洗完澡，听到敲门声只来得及套上内裤，边往门口走边套着睡裤。见可视门铃显示的是秦易的脸，韩井煜毫不避嫌地开了门。
于是秦易刚好就看到了韩井煜一只脚站着，另一条腿套裤子的半裸形象。
“韩，韩总，我做了挂，挂面，汤。晚上还，还是吃饭比，比较好。”
“进来吧。”
“我不进去了，一会儿你吃完我过来收拾就好。”韩井煜的头发还滴着水，裸着上半身露出他好看的肌肉，秦易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敢低着头盯着他的睡裤角。
“你吃过了？”
“还没，这就准备回去吃。”
“过来跟我一起吃。”韩井煜拎上保温桶就往餐厅走，听到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回头见秦易还红着脸站在原地不动弹，疑惑问：“站着干嘛？去端饭啊。”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吃就行了。”
“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平常都是席贺在。”
秦易知道是自己想多会错了意，说了句“那我去端”就脸红地转了身，收起了自己旖旎的心思。
直男无意撩，可太致命了。
可秦易没想到，无意是真无意，直男却是假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