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杉心头胡乱想着，无数的想法都像走马灯似，从眼前一晃而过。
世界依旧还是这个模样，每一天依旧还是二十四个小时，可这刻，他觉得自己人生之中的时刻表在这晚发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好似天地之间混沌初开间，突然有人一声呐喊，天地从此分开，一切焕然一新。
一辆小马车飞也似转啊转，一切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可现在这个状态也挺不错。
“小~刘~啊~”黑暗之中，高个子还在呢喃着，他的语调很软，像一滩春水，刘杉听着，心底痒呼呼。他止不住地身体往下缩，脑袋顶无意间碰到高个子的咯吱窝。
高个子像中了彩票的傻子，在黑暗中，止不住地嘿嘿笑。
刘杉的嘴角一直上扬。
两人都像两个围着蜜罐分糖的小朋友，眼睛盯着那罐蜜，小心翼翼地打开，闻着空中飘着的清甜味儿，眯着眼，还没吃到就心神荡漾，等其中一个用手指尖往里沾一点放对方嘴里，舔一舔，整个人都像倒在棉花堆里，满世界都是糖果香。
两个人都醉了。
“来，小刘，上来一点，枕着我睡。”高个子伸手摊在刘杉的脑袋顶上，他今晚说话的语调又软又糯，实在让人不忍心去拒绝他。“这样舒服些。”
“嗯。”刘杉小脑袋瓜慢慢往上挪，碰到一个强有力的胳膊，然后轻轻地抬起头，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放上去。
高个子的臂弯强劲而有力，脑袋枕上头，像睡在沙袋上，触感又比沙袋软。刘杉能感觉到那股身上迸发出来的鲜活的生命气息，好似听到他生命的律动。
高个子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下去，在寂静无人的夜，轻微的鼾声上下起伏着。
同一床的刘杉却异常清醒。
月光透过薄纱窗照了进来，卧室里一切都像拢了层珍珠白，又像添了层薄薄的月光滤镜，刘杉轻轻地侧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呼吸都像丝带般从脖间缠绕过的男孩。他皮肤是小麦色，鼻尖高翘。如果说刘杉的长相是一副山水画，那他的五官像梵高笔下的画，透着一股鲜活又浓重的味儿，只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也不知是被他黑粗的眉或褐色的眼吸引，还是被那阔大而精致的脸庞抓住。高个子脸上毫无攻击性，不笑时甚至还有点生人勿扰的疏离感，一笑起来，又有股邻家男孩的亲切，整个气质，在狼和奶之间，无缝切换。
刘杉呆呆看着这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确定他已经睡着了，咽咽口水，伸出食指，轻轻地碰了下高个子的鼻，又像蜻蜓点水般点了点他的眉心……他每一步都分外小心，像小动物确定自己的猎物是否存在一般，而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身旁躺着的这个人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真实触感。
那颗坠入深渊之中的心，像尘土一样，冉冉升起，他好想跑圈想大声尖叫……
高个子对此浑然不知，睡得香甜。
刘杉从床上往外看，窗外那轮白月盘，照得地面像打了层光，他估摸着时间，现在大概是午夜两点，若在平时，他早已睡个死沉，梦里都是走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身后有无数人追上来推他下去的场景。可这会儿，他异常清醒，看着那轮明月，心也被照个豁亮。
若这刻，地球大毁灭，那刘杉嘴角也都有笑意，也心怀感激。
刘杉就这样睁着一双眼，看着身旁熟睡的人，像看一个婴孩。他想象着高个子是怎么从一个婴长大成人，然后慢慢地在这一年来到自己身边。他们是性格完全迥异的两个人，可缘分有时候充满着不讲理。
“叮铃铃，”闹钟响起，高个子瞬间清醒，伸手去掏手机。刘杉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暴露了，慌忙闭上眼装睡，白脸起了一层微红。
高个子迷迷糊糊中睁开惺忪睡眼，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小刘是否在身边，待看到枕头上确确实实躺在臂弯里，一切不是一场梦，又恢复往日的快活神奇，用手掌轻轻地摸了下刘杉的脸，滑嫩嫩，真好摸。“小懒虫，快起床。”
“啊？”刘杉睁着一双发着萌音，疑惑问，“干嘛啊。”
这波演技，他都要给自己打满分。
“小刘，快起来，我手都麻了，”高个子拿手指头往刘杉脸上弹了弹，“再不起来，要断了。”
刘杉：？
他鲤鱼打挺般一口气爬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了句，“没事吧。”
“有事，有重大的事，”高个子佯装问题很大的样子，咋咋呼呼道，“手都要断了，不亲一口已经很难收场了。”
刘杉：……
“来，这边，”高个子不要脸地戳了戳左脸，然后往刘杉那边凑，“来，走一个。”
刘杉还在犹豫间，高个子直接把脸凑他嘴边，心满意足地吹了吹口哨。
刘杉：？
还有这种操作？
“还有右边，”高个子又把右脸凑了过来，“来，别害臊，都一起睡过了。”
刘杉脸chua的一下就红透。高个子觉得逗他真的太好玩了。
“来嘛来嘛，亲一口，一百块，”高个子见刘杉无动于衷，来了兴致，“那我加码，五百块，五百块亲我一口，不亏啊。”
刘杉砸吧嘴，他突然有点理解有钱人的快乐了，有钱确实买不来爱情，可买亲亲还是很让人心动。
亲，还是不亲，这真是一个问题。刘杉陷入选择恐惧症之中。
高个子也没指望刘杉真能亲他一口，他穿上外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躬下身，还在刘杉愣怔之间，一口亲了下去，亲的还是右脸中央的位置。
然后，还没等刘杉反应过来，他嘚瑟地吹着口哨，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走，一边说着——“小刘，穿上衣服，跟我来。”
天蒙蒙亮，刘杉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的背影，月光往他身上镀了层金，像一个黑暗之中独行的人偶尔窥见一丝光亮，那一束光，足以照亮无数个黯淡无星的夜晚。
就是他了。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