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沧岚求助

  剑灵黎绰的自闭状态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当佟骁白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黎绰就拖着不知道从哪扒拉出来的两根鱼竿,“砰”的一声推开房门,那力道大的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竹门发出阵阵颤抖。等他神智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和黎绰蹲在湖边钓鱼了。

  两人各自端着自己的鱼竿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缄默无言,实在受不了话痨师姐突如其来的转变,试探地开口:“师姐……你……没事吧?”

  原本一手撑着头,一手端鱼竿盘腿沉思的黎绰听完佟骁白的问题,直接把鱼竿扔到一旁,抓住他双手手腕,眼眶含泪道:“七十年,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剑冢待了七十年,幸亏有你,把我放出来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就这个状态,怎么说呢,像极了佟骁白十七岁那年帮一位老婆婆找到差点被拐卖的小孙子时,老婆婆感激涕零的样子。佟骁白心想我这是又行侠仗义了一回?

  “倒……倒也不必……言重了。”佟骁白把双手从黎绰的手里抽出来,他心里些许失落,朝夕相处的师姐竟然只是个分身,而且本体怎么看着有点虎呢?这还是民间传说的凶煞之物吗?

  言归正传,那日看渡厄的样子应该是旧怨,至于背后的原因,他属实好奇,只是不晓得黎绰是否愿意解答。

  佟骁白装作不经意提起,黎绰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先摘了一些梨花,去小厨房做了一份梨花糕,煎了一壶茶,又和佟骁白坐到湖心亭。黎绰把梨花糕推向佟骁白,示意他尝一尝。

  那梨花糕洗净后只留花瓣掺了面粉,糯米粉,揉成面团,捏出梨花的形状,蒸熟出锅淋上香甜的蜂蜜即成。佟骁白在黎绰殷切炽烈的期待眼神下拿起一块梨花糕送去口中。那梨花糕软糯清甜,配上一口茶竟有沁人心脾之感。

  “所以,师姐你是觉得听往事需要配上小食茶饮吗?”佟骁白头一次吃到梨花糕觉得新鲜,不由得再吃了一块。

  黎绰神态自若,慢悠悠把二人杯中的茶续上:“不,时隔太久,我有些记不清了,但干坐着有点尴尬。”

  “……”佟骁白露出掩盖尴尬的假笑,咱俩都相顾无言钓了一早上鱼还啥也没钓着,还差再沉默尴尬一会吗。

  时间要追溯到百年前,正值乱世,六界战争四起,众生心中欲念横生,滋长魑魅作乱。仙盟四大门派受神族所托世代镇守梵靖天,梵靖天中魑魅与魔族联手,数次破解封印,仙盟世代赴汤蹈火,舍身取义者不计其数。

  舍身取义者有之,包藏祸心卑鄙自私者亦有之。时任沧岚掌门的南宫远闭关修炼,早存夺位之心的度厄真人携手下弟子开始蓄谋已久的行动。渡厄杀害忠于南宫远的长老弟子,又令手下驻守南宫远闭关之处,待他一旦走出洞口,便会被万箭穿心。老掌门心腹帮助南宫婧逃出沧岚门,途中为引开恶徒,娇弱的南宫婧踉踉跄跄地奔往苌庭府寻求帮助……

  “师兄,她是沧岚掌门的女儿。仙盟大会的时候我见过她。”风薇薇捡到了晕倒在苌庭府境内的南宫婧并把她带回了泠月峰,擦去浑身血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符渊收到渡厄造反的消息,听说南宫婧被风薇薇带了回来,便和黎臤一同赶往泠月峰。

  “南宫掌门此刻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怕是已经自顾不暇。师兄,沧岚与苌庭府一向交好,咱们看来得帮这个忙啊。”符渊说道。

  黎臤点头赞同,同为仙盟中人即使没有往日交好,也应出手相助:“符渊你带人潜入沧岚,摸清具体情况,如若能救出南宫掌门最好。切记,保南宫掌门性命。”

  符渊领命即刻带人前往沧岚门。黎臤转头看向昏迷中的南宫婧,颇有些为难:“至于南宫小姐……”

  风薇薇很快接过话:“交给我吧。泠月峰都是女弟子,方便照应。免得你带回一个姑娘,你家小剑灵吃醋。”

  听了风薇薇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黎臤轻喝道:“师妹,注意分寸。”

  “师父!师父!!师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埥霜剑从门外飞进来,一阵青光闪过,黎绰出现在二人面前:“听说沧岚门出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打架啦!”

  “为师要求你稳重,你都抛到脑后了不成?”黎臤的语气颇为严肃,黎绰一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吓得浑身一颤。黎绰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听师父说教:“沧岚门遇难,不关心道友,只在意是否可以打架,你的友待同门之心去哪里了?”

  风薇薇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绰绰也是急着惩恶扬善,干嘛那么凶!”也不知道师兄怎么想的,行完拜师礼之后对他唯一的真传弟子的态度急转直下,对旁人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对徒弟倒是严厉。

  黎臤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叹了口气,软下态度,摸摸黎绰的头:“是师父着急了。人家家里出那么大的事情,就算想打架,也别表现得那么兴奋。她这是昏迷着没听见,要是听见了多难过。”

  “明白。”黎绰心里暗喜,师父没有真的生气就好,确实是自己憋了太久,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

  南宫婧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她梦到父亲一出关便被渡厄制服,生死不明。她大口喘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惊恐不安萦绕于心实在是难以令自己快速的心跳变得缓慢。她环顾四周俨然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低头一看,自己身着白衣……难不成,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

  她急忙下床向屋门跑去,当她使劲打开房门,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这才让她有些许心安。她看到正在凉棚的躺椅上盘腿吃瓜监督弟子修习的风薇薇,立刻提裙走去。

  “风师姐安好。”南宫婧行礼轻声打招呼。

  风薇薇赶紧以袖掩面把嘴里的瓜籽吐出来,用手绢把手擦干净回礼:“师妹你醒了。那个,我先带你去见掌门师兄。”

  “多谢。”南宫婧有些拘谨。

  风薇薇热情地挽着南宫婧的胳膊,边走边说:“谢什么。咱们两派关系铁的很。掌门师兄已经派符渊师弟过去了,你好生养伤。”

  “我……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了!”南宫婧激动的热泪盈眶,差点要给人跪下。

  风薇薇赶紧搀着她阻止她的动作,都说沧岚门礼数周全,没想到这么周全。说话间到了绰影洞,风薇薇催动机关进了内室,原本在闹小别扭斗嘴的师徒俩听到动静立刻收了架势,黎臤端坐案前,黎绰上前开门迎客。

  “拜托黎掌门一定要救家父!婧儿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家父身陷囹圄却只能干着急。”南宫婧知道她现在唯一的救星便是苌庭府,也只能求助于苌庭府,她生怕黎臤会反悔似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求黎臤,字字泣血:“那祸首是我师尊度厄真人,本是沧岚门家事,若不是走投无路断断不会来麻烦苌庭府,还请黎掌门不要笑话我沧岚,若能度过此劫难,婧儿以命相谢!”

  黎臤见过多少大场面经历过多少波澜,都能做到稳如泰山,但这场面他真是第一次见到,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他扶起南宫婧,讲些让她安心的话:“南宫小姐尽管放心,仙盟亲如一家。并且我师弟已传信过来,对方尚未有动作,南宫小姐尽管安心养伤。”

  南宫婧擦擦眼泪,她抬起头,仔细打量了黎臤一番,黎臤在仙盟中也算是清俊的好相貌,竹叶绿的交领长衫,搭配同色外衫,头戴银冠,简单素净,领边别了一小枝梨花倒也新奇,沧岚门文生迂腐,武生鲁莽,像黎臤这样的她的确所见不多,一时间竟看呆了。

  南宫婧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把她的意识拉回,饥肠辘辘的窘迫让她红了脸,黎臤把案上的梨花糕端起来递给南宫婧:“是在下思虑不周,南宫小姐先垫垫肚子,薇薇,一会带南宫小姐用膳。”

  “多番叨扰实在抱歉。”南宫婧红了脸低下头接过梨花糕,黎臤收手的过程中真的不小心碰到了南宫婧的手,南宫婧一下子红了脸,对这个伸出援手的掌门的好感度又增加不少。

  风薇薇感受到背后莫明的一道寒光,赶紧带南宫婧离开,她可不想南宫婧见识到黎臤黎绰的吵架现场,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

  黎臤松了口气,总算把人送走了,这姑娘的眼泪不值钱吗?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还是咱们苌庭府的姑娘坚强,再大的困难就没见过她们掉眼泪。他转过身,准备吃小徒弟新做的梨花糕……等等,我徒弟做的梨花糕呢?我这么大一盘梨花糕呢?我现在要回来再给她一盘新的是不是不大好?

  “绰儿,为师觉得梨花糕还是热的好吃。”黎臤端着手揣进袖子里,很认真地品评:“热的梨花糕绵软香甜,凉了就没有它独有的味道了。”

  “那师父去给南宫小姐把梨花糕热热吧。”黎绰转身离开。什么啊!她辛苦给师父做的梨花糕被师父随手送人,还说话那么温柔,刚才还因为她给师父别在衣领的梨花发生口角,现在还想让她再做一份,当她黎绰没有心吗!

  小徒弟气性大黎臤由着她发泄,过几天气消了说两句好话就好了,没想到这回小徒弟没有打砸喊叫,反而把自己关在清静地自闭,还改了进入清静地的咒语,这让黎臤一头雾水无从下手。

  而这几日南宫婧时常以打探消息为由来绰影洞,搞得黎臤还要应付她,像这种两派代表进行友好交流向来都是风薇薇负责,谁成想,风薇薇趁他不注意溜走找符渊去了。

  南宫婧照着那日的梨花糕也做了一份送来给黎臤品尝,黎臤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在南宫婧热烈期盼的注视中吃下了一块梨花糕。那口感,你别说,好吃是好吃,可味道和黎绰做的没一点像的,也不知道小徒弟是怎么做的,就是独一份的好吃。但人家姑娘一片好意,无论如何不能驳了姑娘的面子:“南宫姑娘的手艺极佳,若是能娶了南宫姑娘为妻,也是三生有幸。”

  黎臤的意思是谁娶南宫婧谁有福气,偏偏少了个主语,弄得人小姑娘以为黎臤要娶她,好家伙,乐得难以自持强装镇定,她低下头,羞涩的呢喃道:“婧儿哪有黎掌门说的那么好。倒是黎掌门,古道热肠,侠义之心,是为我辈楷模……”

  “绰儿!”黎臤惊喜地看到门外也端了一盘梨花糕的黎绰,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南宫婧的话。

  黎绰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做了师父爱吃的糕点来赔礼道歉,合着人家早吃上了,更有美人在侧。黎绰一时气上心头,抓起盘里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由于吃的太猛还被噎到了,黎臤倒了杯茶赶紧过去给黎绰灌下去顺气:“你看看。你看看。好点没?”

  好?好个屁!黎绰憋的双眼通红,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一边喘气一边抱怨:“你都吃上了,也不差我这一份,我何必自讨没趣!”

  “胡说,为师差谁都不会差你的。”黎臤为小徒弟拍后背顺气,颇为宠溺地提醒她:“还有客人在,别让人看笑话。”

  南宫婧知情识趣,找了个借口离开,实则寻了个隐蔽处藏身。在沧岚门的时候就听闻黎臤宠他的真传弟子宠到没边,任她怎么折腾都有师父在后边收拾烂摊子,如今一看的确被宠坏了。

  一道金色灵符传来打断了师徒俩幼稚的吵闹。南宫远提前出关,渡厄的人先放了一只暗箭,南宫远及时躲过有了防备,紧接着万箭齐发南宫远一人难挡,符渊带人相助,现在双方正在沧岚门打的不可开交。

  师徒俩对视一眼即刻懂了对方心思,黎绰一个转身化作埥霜剑跟着黎臤直奔沧岚门,而在外偷听的南宫婧听到灵符消息先行一步回到沧岚。

  师徒二人赶到时,双方已然打的不可开交。俗话说擒贼先擒王,黎臤手持埥霜剑直奔渡厄,使调虎离山之计引他离开,渡厄离开之后手下弟子没了主心骨,各有各的打法如同一盘散沙,符渊携弟子布阵围堵,渡厄弟子深陷深陷阵中,阵中人急于破阵,看法不同,自己先起了内讧。

  黎臤引着渡厄行至一座险峰,埥霜剑一分为四形成结界,将渡厄包围,渡厄被困其中,自是要想法子破了埥霜结界。

  “渡厄长老,别来无恙。”黎臤缓缓落地,伸手整了整衣衫。轻蔑的语气让渡厄浑身上下都不爽:“您这长老当的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要篡位掌门了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是真不知道掌门有多难当啊。”

  一番筹谋被苌庭府横插一脚,渡厄气愤难当,他一身抱负却在仙盟无处发挥,诛除宵小不比他们的感化战术来的痛快?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留着前来投奔的邪魔外道终究是个祸患。尤其是这个仙盟之首的掌门黎臤,脑回路清奇,做事离经叛道。面对魔族入侵,竟然不是英勇抗衡,而是与其促膝长谈和平相处的策略,重点是魔族首领还愿意坐下跟他谈,到底是这个世道同他作对,还是他同这个世道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