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呷打草稿的速度还算快，他的草稿要多草率有多草率，就跟张海洋写文从来不搞大纲是一个道理。

　　前者是因为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后者是完全随着自己的节奏来。

　　偏偏还没什么毛病给人挑出来，一是张海洋记性好记得住自己都写了什么，什么小细节之类的，别人可能会忘，但是他的生活太过简单，脑子专门用来记这些。

　　至于齐呷，他专门腾了块地给这个人。

　　齐呷值得。

　　张海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齐呷，大概就是网上流传的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就是第一眼，张海洋就觉得，自己陷了进去。

　　——

　　是水。

　　冰凉的河水渗透了四肢，无力的感觉浸透五脏六腑，顾滇安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声，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他醒不过来。

　　鼻腔里面，都是河水的味道，让人窒息。

　　他看见了自己缓缓吐出的气泡，以及一个黑影的落下，紧接着，肩膀一阵疼痛，他心里“阿”了一声。

　　糟糕，撞到石头了。

　　紧接着那黑影按住他的头，扯了他一把，肩膀很疼，河水里开始漂浮起淡淡的腥味，两股力量同时在撕扯着他，几乎要把他扯裂掉。

　　死吧。

　　顾滇想，还不如死了。

　　可惜老天没有那么遂人的意，顾滇眼前白光一闪，闪入一片消毒水味。

　　他低头看了看，很小的手，他嘴巴发不出声音，他突然响了起来，当时的医生说，他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低头又看了看，蓝白条纹的病服，他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扫向了窗帘，窗帘背后站着一个黑影。

　　他不想说话，安静地看着黑影，良久，黑影掀起了窗帘，露出一张稚嫩的脸，那小孩身上穿着和他同等的蓝白条纹衣服，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哥哥，一起拍照呀！”

　　顾滇看着眼前的小孩心里无端起了些畏惧，但是没想到这小孩直接把他拉出了病房，今天是阴天，顾滇不知道为什么是阴天，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天灰压压的，给顾滇心头笼了一片乌云，顾滇拿着一把伞，不知为何给他拍照的人换了个医生，而那个小男孩，拿着气球跑去了一边的树丛。

　　顾滇不知道手里这把蓝色的伞是哪里来的，但是他就是这么举着。

　　他听到了医生喊“茄子”的声音，但是他没有看镜头，他安静地看着那个在树丛里拿着气球的男孩。

　　那个男孩握住气球的腕骨，有一颗痣。

　　——

　　阳光透过窗帘布洒在顾滇的床上，顾滇猛的睁开眼，他感觉到背后湿湿的，起身一摸，发现自己的汗浸湿了床单。

　　梦里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河水的气味，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有些泛疼锁骨，锁骨旁边有几道抓痕，大概是他自己抓的。

　　他颓废地把手遮盖在眼前，往后直直倒下去，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少做有关小时候的梦了，因为吞了安眠药他很少做梦，导致他现在想要努力回想小时候的事情，记忆的弧线都短暂地停留在河水上，最后仓促地画一个点。

　　他记忆力不好，手机便签里除了安喜喜欢吃什么还有很多日常的琐事和闹铃，比如记得上厕所之类的。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有条理，可惜逃不过午夜梦回的阴影。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顾滇三下五除二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后，打开了手机便签，上面写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洗漱，吃饭，陪安喜兼职，吃饭，洗澡，陪安喜聊天，睡觉。

　　顾滇咳嗽了两声，没有先去洗漱，而是看了眼还在懒床的舍友，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脑子还有点发蒙，他得醒醒神。

　　顾滇刚点上烟，阳台门突然穿来了敲门的声音——相邻两个宿舍的阳台是连着的，中间有道玻璃门，顾滇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安喜的笑脸。

　　安喜趴在窗户门，手指时不时敲敲玻璃门，顾滇仔细听了听，他最近新教了安喜一种摩斯密码，安喜现在敲得是——

　　“早安，今天也是和你在一起的一天。”

　　顾滇突然就笑了，他打开玻璃门，把安喜拉了进来，安喜大概也是刚醒，看着顾滇双眼蒙眬。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我也要。”

　　“小屁孩要什么。”

　　“我和你一样大。”

　　顾滇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看向了安喜的胯，安喜脸一红，捂住了胯，有些羞恼。

　　“你在想什么？！”

　　顾滇怪异的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和我一样大，可以抽烟了。”

　　顾滇把烟递给安喜的时候眼角还带了些笑意，安喜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上帝知道顾滇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安喜背过风点了烟，吐出一口白雾。

　　“咱俩什么时候寻思寻思戒烟呗。”安喜看着天上的云，“他们说抽烟的人活不长，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安喜自从跟着顾滇写文后，情话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他本来就擅长感情戏，而顾滇不擅长，但是顾滇还是会指点一下，结果没想到，指点着指点着，成了自己被撩。

　　顾滇的耳尖微微泛红，他低头看了眼烟，道：“这种事情要先克制，不可能一下子就戒掉，要慢慢来。”

　　顾滇摸了摸安喜的头，安喜有的时候会有些小暴躁，甚至很急，但是顾滇不暴躁，他目前还没见过安喜凶人，安喜大部分时间属于那种好好先生，看着慢热的很。

　　两人抽完一根烟后，顾滇走向了洗浴间，安喜也回去了，顾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笑什么别的。

　　他扑了把冷水穿好衣服后拿出了自己的药盒，就着冷水喝下去缓了一会儿后，打开了宿舍门。

　　安喜已经整理好了，穿着长袖外套站在门口，顾滇打开门的同时，被安喜扑了个满怀。

　　安喜软软的，蹭了蹭顾滇：“早安，一晚上没见，更想你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