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云城的上空已乌云遍布,就连市中心高塔的旋转光束已变得暗淡无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笼罩着所有的未眠之人。
街上,车流涌动,在车灯的照射下,黑夜亮如白昼。
各处街口,全副武装的警察已经就位,靠着车门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可能响起枪声的隐秘处。
垂暮的老人取出了藏在床底下的步枪,颤巍巍却又极为熟练地装弹上膛,然后把枪架在椅子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反锁的大门,提防着有可能破门而入的暴徒。
“谁找死闯进来,我发誓我会打爆他的屁股。”老人用毛巾擦着枪杆,信誓旦旦地下狠话。
一如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咦……”他旁边的白发老太太挪动着脸上的折皱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打脑袋,我想看西瓜爆炸?”
“你这个败家娘们,你想毁了我新铺的地毯吗?”
“那放烟花吧?趁那群不懂规矩的小屁孩和警察火拼的时候……”说着,老太太趴到床底,费劲地拉出一个木箱,嗒的一声打开,她看向老头,一脸希翼,双眼乍着精光,“请他们吃菠萝,天冷了,解解暑。”
木箱里,乖宝宝般安静的躺着十来颗手雷。
“……”
老头一口凉气倒吸,浑浊的双眼瞬间闪闪发亮,兴奋地一把丢下擦枪的毛巾,拿起一颗菠萝凑近观察,问道:“老太婆,哪来的?”
“隔壁街的老林改行卖猪肉了,买二十斤肉送一箱小菠萝。”
“靠,猪肉都卖出金价了,还让不让人吃!”
“还不是因为城西那帮没规矩的家伙垄断了养猪场,还往别处的养猪场投毒,哪里都缺肉。吃不起了呦,吃不起了……”老太太一边诉苦,一边去抹那不存在的眼泪。
“哭,哭什么!老子等会给你放烟花。”
“……”
如此的场面在云城各处不时上演,当然大多数的云城居民都没有这两老口般彪悍,同时能在云城合法执有的枪支也只是威力有限的手枪,但当危险来临,每一个人都会选择武装自己,这是让活下去最有效的方法。
漫漫长夜,黎明未至,必将有人伤痕累累。
这不仅是警方的看法,也是每一个未进入梦乡之人的共识,无论他们是否经历过三十年前的“云城浩劫”,在云城生活的经验告诉他们混乱将至。
……
在城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同时,在备战居民目力不及之处,一场屠杀落下帷幕。
地下私牢的外部是一座废旧工厂,标准的黑帮聚集地之一。
“噗……”
一抹血花飞溅而出。
凌握着临时征用的敌方武士刀,踢开还在抽搐的尸体,跳下集装箱,冷漠地在工厂里搜索以确保不存在漏网之鱼。
随着凌的脚步,刀刃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阵阵磨牙声,其上残留的血液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对于血刃这么多的黑帮份子,凌没有感到任何的负罪感,只是意难平。
既使在穿越者与诡异管理局的五年间跟随着局长浪,早已见过诸般人世间的丑态,可以往的事件基本都与诡异有关,不能以常态来看待……
但今夜才真正的意味到人性的复杂。
在恶徒们的眼中人与人早已不是同一个物种。
五分钟后,凌回到之前的屠宰场。
既然这些恶徒已将他人当作货物,那么在她眼里这些恶徒与诡异也就别无二意,不过是自己待宰的怪物。
确定已将聚集此地的恶徒们清理干净,凌带上手中这柄用着还算顺手的武士刀走到恶徒停在工厂内用来送输“货物”的卡车旁,一把拽下脖子卡在车窗的尸体,一屁股毫不在意坐在血迹斑斑的司机位置。
“叮咚……”
这时手机响起了久违的信息提示音。
终于要出现了吗?
一划开手机,凌的脸色马上变了。
凌向左侧方向望去,那里放置着几节集装箱还有已彻底断气的黑帮恶徒,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异常,暗能量探查腕表也没有任何动静。
“抱歉啊,还真是低估你们了!”凌苦笑一声,收回疑惑的视线,打开行车导航,轰足油门奔向城西368号。
扔置一旁的手机还未熄屏,短信里是一张从她背后拍摄的她站在集装箱上拔出武士刀的照片。
照片下方配着一段文字:
“我的小兔子,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血液,
武士刀,
凡人,
非凡者。
一场屠杀。
我喜欢这个场景!我爱死这样的画面,恐惧让凡人手足无措。
喔!
小兔子,让我聚一聚吧。
你刚从媒人那里得知约会地点,我已经备好玫瑰和香槟,春宵苦短,让我们一起度过接下美妙的几小时。”
凌握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在卡车撞开大门的瞬间已踩到底,这辆搭载四涡轮增压发动机的4.5吨重卡以超过200的时速怪兽一般碾压上马路。
“轰……轰……”
这一刻,凌成功从惩罚者转职老司机。
在前往城西368号的路上,凌有些忐忑、不安,更多的是随时要喷涌而出的满腔怒火和莫名的嗜血欲望,冷漠的表面下是血液的沸腾,似乎一直藏在身体深处的嗜血一面被打开闸门放了出来。
会被欲望控制成为一个嗜血恶魔吗?
凌想了一下,不至于。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知道不可能成长为一个道德模范的乖乖女,也知道身底深处藏着一个小恶魔。
同样,她知晓世界的黑暗。
还是年幼的时候,三岁,父母带走所有存款和细软对她说了一句“这个世界很大,我们想出去看一看”的告别后失消踪迹,不算小的屋只有凌一人,深夜,有枪声在附近响起,不是一声,而是断断续续。
谋杀、抢劫……是不会出现持续的枪响,只能是枪战,所以她没有害怕,反而是将小脑袋探出窗外,试图目睹火星四溅的刺激场面,这也是她热衷于任何时刻都将手枪带在身上的原因,枪声一响,似乎某个世界的大门就此对自己打开,缤纷多彩,生死难测……
可惜,年幼的她什么都没见到。
等到枪声彻底停止,趁着警车的鸣笛还在由远及近时,她迫不及待地从窗台爬下来,在灰雾的天色掩护下,抄熟悉的小道,在警察忙着拉起警戒线和勘查现场间闯入残肢断骸的人间地狱。
小羔羊无意闯入惨不忍睹的屠宰场肯定会被吓到四肢发软。
理所当然的,年幼的凌被“吓哭了”。
幼小的女孩无疑是博取同情的上佳身份,同时也不会给自己惹上任何麻烦,所以她需要表现得平安女孩无异。
即使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与同龄女孩们有何不同,但在二十来具尸体警察还来不及装入裹尸袋的尸体映入双眸时,看见尸体至死都未能释放的痛苦狰狞时,内心的某种压抑被无法地倾泻而空,接着又被某种种东西短时间内填满。
欲望、振奋、快感……
凌找不到具体的词来形容当时的满足感,但从那天起她知道自己未来最想得到何物——
不是后未老王叔几乎无缝衔接的父爱,也不是十七岁之后觉醒的异能,也不是局长浪的孜孜教诲,而是某些人死亡后仍磨灭不掉的痛苦。
地上躺着的尸体中有一具她是认识的,右脸有一道自眼底延伸到脸底的长疤的高大叔叔的头像曾经在三天前出现在电视,那是一件性质十分恶劣的案件,受害者是个与她同龄的可爱女孩。
女孩出现在电视上时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即使画面几乎被马赛克塞满,但零碎的裙装还是格外的刺眼,化作一团烈火将她的眼眸灼伤,直到目睹刀疤叔叔死亡后的狰狞面目,她被灼伤的眼才得以治愈。
凌的哭声很快便引来警察的注意,快速地抱起她这个误入迷途的小天使,一边安慰哇哇大叫的她,一边温柔地掩上她泪水哗哗往外挤的双眼。
真是罪恶啊!
怎么能让一个小天使看见这种恶心作呕的场面呢?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误。
而那名警察阿姨永远也不会想到她怀里的小女孩在努力哭泣的同时也在贪婪地享受她身上残留的死尸气息,那是罪恶之人死后挥之不去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将有一天她会对刀疤叔叔那般的人释放恐惧。
……
“滴呜……滴呜……”
急促的警笛声把凌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凌瞥一眼后视镜,两辆警车正跟在自己的重卡屁股后面吃灰,一左一右试图超过并逼停自己。
刚宰一批恶棍就被警方盯上了?
凌不动声色地把顺来的武士刀踢到脚底藏好,脚下再次一轰油门,重卡怪兽猛地向前一窜,瞬间与后面的警车拉开一段不近的距离。
就在这时,凌眉眼一挑,来不及寻找危险感的源头,下意识地做出躲避的动作,压低上半身,猛打方向盘,调转向前的势力,重卡直接碾上右侧的绿化带。
“咻……”
头还未抬起,凌眼角余光便瞥见一枚RPG弹头裹挟着尾巴的火焰和巨大的破空声擦着车头左窗落在对面的公路,只要调转车头的时间慢上一两秒,恐怕弹头落在的就是重卡车头了。
“轰隆……”
爆炸气流掀起一地尖锐石块连同着弹片席卷爆炸点周圈的一切,自然也不会放过原本就是目标的凌。
凌很果断,抄起脚下的武士刀,闪电般地推开车门,窜下重卡,跳入另一侧的绿化带。
下一秒,凌便听到震耳的冲击声中有玻璃炸裂的咯咯声。
“呼……”
凌吐了口浊气。
虽说RPG的爆炸不足以伤她性命,而且爆炸点还不是重卡,但凌可不想和爆炸残片来个亲密接触,那可要承担毁容风险。
后方不远处,警笛响动的警车反应同样很快,在爆炸响起的时候便已停车掏出武器寻找掩体。
想来,在云城这样的场面他们也司空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