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5。

　　市政厅楼顶。

　　陆文周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灯红酒绿，高楼玻璃映出美轮美奂的景象，一眼望去会让对这座城市认识浅薄的人深以为这是个文明之地。

　　“吱嘎……”

　　通往楼下的楼梯门被推开了。

　　陆文周没有回头去看来人，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个人了——陆先生。

　　“踏踏……”

　　陆走到陆文周的身旁，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市中心的高塔，即使相距几公里，也能清楚地看到塔尖那旋转着直破云霄的光束，那是云城的标志，是可见的权力与金钱。

　　高达888米的方尖高塔原是两百年前为纪念战乱结束而建，现在却是永远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如果说它的构建穷尽这方世界人类文明诞生以来的智慧，那么塔内人类的纵情享乐则不知挖空多少人的想象力。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市政厅楼顶上的这两个人心知肚明，也因此陆才会找上陆文周这个不配合却又无法拒绝这场演出的演员。

　　至于那个叫凌的女人……

　　那就得等到正戏开场了。

　　“告诉我，陆副市长，你看见了什么？在这样看似一切平静的夜，盯着市中心高塔，你看到了什么？”陆率先打破沉默。

　　“陆，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文周皱起眉头瞪向陆，陆的话让他升起强烈的不安，就像云城即将陷入一场灭顶之灾。

　　现在的他已不年轻，半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让原本一静一动都尽显威严的那个雷厉风行云城警察总局局长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所以现在他双眼的怒火配着一张慈祥老人的脸，多多少少带着几分滑稽。

　　对于陆文周的质问陆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高塔继续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

　　陆文周不言，双眸迸发着怒火，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抖动，随时都会把眼前的人点燃，挫骨扬灰。

　　陆对陆文周的愤怒视而不见，平静地自问自答：“我来替你回答吧！就是这样的夜……”

　　夜，看上去普通如常，不发疯跑到三不管地带、不打开电视收看《云城时事犯罪追踪》的话它又是美好的一天。

　　“……看见了三十年前的我们，就在市中心高塔最豪华的包厢里……”陆收回视线转而落在陆文周的脸上，陷入短暂的回忆，继续道，“你们封我为王……黑暗之王……”

　　陆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仿佛回到当初云城的权贵们在他眼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场景。

　　不过这激动转瞬即逝，下一秒陆便换上了说笑话一般的口吻：“你们妄想控制光明与黑暗，在建造一座金碧辉煌城市的同时再建立起地下王国，而我……就是被你们加冕的傀儡。”

　　“……可惜，你们忽视了光与暗本是一体，所以这座城市的黑暗理所当然地发起了反击，先是政客，接着是富商，再然后就是你们警方内部……你们失败得一踏涂地……”

　　“而我，我借那场动乱让自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黑暗之王，摆脱你们的控制，让这座城市的黑暗力量从此屈服于我的意志。”

　　陆文周低下了愤怒的头颅。从远处洒落的蓝色霓虹灯光让本就年过五十的他显得更强苍老，慈祥的面容布满了悲伤。

　　“你……别说了！”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们会找到拯救云城的方法，它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用了，陆副市长。”陆微笑着将手搭在陆文周的肩上，双眼投去长辈对后辈鼓励般的眼神，继续道，“就在今晚，让我们来完成本该三十年前就完成的事吧！”

　　“什么……”

　　陆文周大惊失色，先前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且比原先更盛。

　　“云城的所有黑帮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里发起暴动。”陆放开搭在陆文周肩上的手，向楼梯口走去，“做好应对准备，你们有足够的理由击毙他们。”

　　听到陆的计划，陆文周那张慈祥的脸瞬间扭曲狰狞，大步冲到他跟前，挡在楼梯口处，一把扯住他的西装领口，几乎用尽全力吼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这样做会死多少人？”

　　“疯？”

　　陆故作不解地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云城副市长，反问道：“我们谁没有疯呢？难道你瞎了吗？”

　　他指向自己的脸继续嘲讽地开口：“三十多年了还是一个样，你不知道我早就是怪物了吗？还有你，将弟弟亲自推进黑暗，你没有疯吗？”

　　“……哥哥……”

　　是的，哥哥……

　　陆文周是他兄长。

　　那年他们风华正茂，倾尽云城权势之力妄图重塑云城的黑帮势力，可惜不过是一场幻梦，虚假且短暂。

　　也是那一年，他遇到那位大人降临这个世界的投影。

　　后来的故事，便是一场大战乱，在云城的历史书上被称之为“云城浩劫”。

　　“陆副市长，去做准备吧！想要成大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三十年前你就践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说着，陆拿开陆文周早就无力的手，准备离去。

　　此时的陆文周已地垂下了手，全身无力地顿在原地，只要有一阵微风划过便能把他吹倒。

　　哥哥……

　　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在陆即将完全消失在楼梯处时，陆文周忽然从身后叫住他：“等一下。”

　　“陆副市长还有吩咐？”陆停下脚步，演员已入场，他不介意耽搁一点时间。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陆文周很快便平复了心绪，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是今天？以你对云城黑帮的掌控，以暴制暴的事你大可在几十年前就完成。”

　　“你说的没错，我的哥哥。”陆平静地说，“但你们只看到了云城黑帮在不断壮大，而我看得越远，我看到了真正的黑暗……来自天空和地底的威胁，而现在它来了。”

　　陆文周只觉得听到了一个疯子的疯言乱语，但这个疯子是他弟弟——一个亲眼所见的怪物，这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陆，你指的是什么？”

　　“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做好自己的工作。相信我，你不想面对真正的黑暗……这座城市没人比我更了解黑暗了。”

　　话落，陆已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