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些人回来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煜城最大的酒吧已经开始传出民谣歌手慵懒颓唐的歌声,隐约中已经看得见灯红酒绿的味道。换了便装的凌昭既好奇又胆怯地在门口刚刚张望一下,就被季云舒揪着领子拎进来。

  入了门,一楼倒是个正经清吧的样子,三三两两很安分,季云舒嚼着泡泡糖往吧台一靠,懒散痞气便露了个八九成,对着酒保扬了扬下巴:“我姓季,带着小兄弟来见见世面。”

  酒保一听“季”字立刻堆了笑容,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两张金属牌递过来,恭敬地弯腰:“二位请上楼。”

  凌昭看着一切都新鲜,季云舒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后脑勺,领着他往楼上走。

  一开二楼的门,一股巨大的音乐声浪从隔音门后冲了出来,凌昭赶紧捂住耳朵,有些无措地看向季云舒,季云舒没理他,伸手拦住一个送酒的服务员,将手里的牌子一甩:“找你们管事儿的。”

  这儿的员工都是一顶一的好眼力价,也不问缘由,带着二人绕过躁动的舞池转到一个偏僻些的后角,那是一间布置考究的休息室。

  服务生送到门口便弯了弯腰后退走,季云舒推门而入,凌昭踌躇一瞬,还是将提醒自家上司敲门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休息室里坐着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正在和秘书模样的女子下象棋,见两位生客推门而入,都着实愣了一愣,女秘书下意识站起来,见季云舒甩了甩那条金属牌,就不做声,中年人眼里划过两丝锋芒,堆着笑起身相迎:“呦,这不是季大公子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您倒甭跟我客气。”季云舒往沙发上坐下,腿便翘到了茶几上,“周哥您这都老熟人了,我就开门见山了。”

  中年人忙续上茶水:“您有什么大事小情儿的,只需知会一声,保准儿遂了您的心意。”

  “不至于不至于。”季云舒摆摆手,“我来这,是为了一桩案子,查一个叫方敏的女人。”季云舒笑意深远地看着周哥,“我知道她在这做过事儿,您手里想必还有她的底子,对吧?”

  “方敏?”周哥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有过这么个人,还是前两年的事儿,在这卖了小半年的酒,就被一富二代给看上,包走了。那个,季公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这妞出什么事了?动‘糖’了?要真是这事,可和我们没关系哈,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正经生意人!”

  “您这急什么呢?”季云舒看着好笑,“放心吧,跟那东西没关系,她死了,我就来看看,有没有人和她有什么恩怨没有?”

  “死、死了?”周哥嘴里烧了一半的烟啪地掉在裤裆上,手忙脚乱地扒拉下来,“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季云舒带着狐狸似的笑容,“归到我手里的案子,还能是怎么死的?”

  周哥眼睛转了几圈,神色阴晴不定:“她自从来了以后,倒是搭上了几位有头有脸的,但也就是陪陪酒,直到后来,周家那小子偏偏跟中邪似的迷上她了,还追得挺像那么回事。那会周家还没败,也是大户,出来混的姑娘有几个能挡得住富家公子?没几周就辞了职,很周家那位住一起了。从那以后除了偶尔来喝喝酒玩一玩,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她在这的时候,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哪能啊。”周哥干笑几声,“在这干活的,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得罪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姑娘又是个伶俐的,说八面玲珑都不为过,怎么会得罪人呢!”

  季云舒笑了笑,不置可否,待默不作声地喝完一杯茶,才笑盈盈地起身,客气告辞。周哥忙将他一直送到门口,待季云舒走远了,一摸脑门,竟渗了满头的汗!

  “老大老大!”钻进车里,凌昭迫不及待的发问,“他说的是真话吗?”

  “半真半假。”季云舒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方敏在这做的绝对不止卖酒陪酒那么简单,不过这帮人小事儿上打打马虎眼也无所谓,毕竟一没人报警二没有证据,咱们也不好拿这地方怎么样,不过关于方敏有没有仇家这方面,他倒是不敢隐瞒。要查方敏,还得从周冲入手。”

  顿了一会儿,他有些烦躁地扯松领带,又道:“记着注意点手机,如果今天晚上二十四点之前没人给你打电话,明儿一早就给我通知扫黄打非大队,重点‘关照关照’这个酒吧!”

  “啊?”凌昭一头雾水,“谁给我打电话?”

  “我刚在柜台上给那小子留下的,是你的名片。”季云舒从后视镜瞪他一眼,“观察力弱成这样,以后别出去说是我带的人。”

  凌昭扁扁嘴,不敢吱声。

  “走,会会周冲!”

  电影院里刚刚散场,这个系列的电影向来票房极好,从电影院出来的人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剧情的燃点与遗憾,空气中泛着浓郁的奶油爆米花的香气,一袭白裙的云雅和穿着黑色帽衫的白黎的身影落在街边的玻璃橱窗上,再映衬着潋滟的灯火,倒的确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云雅看了他好几眼,终是欲言又止,白黎在街边不自觉地发了会愣,才猛然想起自己这样实在不礼貌,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去买个冰淇淋吧,你等我。”

  纪云雅乖巧地点点头,白黎转过身,努力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快步往一边不少人排队的网红冰激凌店走过去。

  电影院门前不远便是马路,纪云雅站在路边拿着手机软件打出租车,但由于时间不早,电影院附近的客流量又大,她已经等了五分钟,始终没有人接单。她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一个路边拉客的黑车司机摇下车窗,咧着嘴笑问:“美女,要不要打车?”

  纪云雅心里无端一慌,匆忙摇了摇头,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黑车司机盯着她笑了一会儿,突然打开车门要下来,她慌张地退了几步,正靠上一个肩膀,回头,正是拿着两个冰淇淋的白黎。

  他站在她身后,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司机,司机顿了顿,将打开的车门又关回去,发动车子就要离开。

  而变故就在他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发生了!

  一辆载满货物的卡车突然失控,直直往电影院前的街道上冲过来,在刺耳的车笛声中拦腰撞上那辆黑车,钢铁断裂声刹车声玻璃的破碎声和周围不约而同响起来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黑车已经成了一团废铁,司机蜷缩在车里生死不知,而货车司机似乎刚刚醒过神来,想也不想已经开车逃窜。

  就在货车掉头逃走的一瞬间,驾驶室的玻璃上划过一道黑影,似乎是看见了他,微微歪了歪头,那人的全身都笼在阴影里,只露出下半张脸,对他勾了勾嘴角,淡淡地做出一个口型——

  see you。

  白黎手里的冰淇淋啪地掉在地板上。

  午夜的医院也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安静。

  黑车司机的手机已经被撞碎了,人伤的不轻,目击者都唯恐避之不及,白黎只能打了120将人送到医院。急救的时间肯定不短,他见云雅已经面露疲色,便只是先垫了些医药费,又嘱托医生说这是一个案件的重要当事人,便打算带着云雅先回去,谁知才刚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季云舒和凌昭。

  季云舒也是一愣,云雅忙将所遇之事与他说了,只是与白黎不同,她似乎并没有看到货车驾驶室里那个神秘的人影。

  白黎垂着头缄默,情绪在心底翻了几翻,还是决定沉默下去。

  好不容易待云雅的情绪平复下来,季云舒才抬头,望向白黎:“我打算审一下周冲,你要不要听听?”

  白黎的目光微一凝顿,想了想,开口:“关于周冲,如果你放心,我可以先跟他谈一谈。”

  季云舒意外,倒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白黎解释:“我觉得,当初的车祸事件,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我查了一点关于周冲的信息,”白黎说,“在一个赛车论坛上可以查到他的ID,他玩赛车,成绩一直不错,根据论坛上的信息显示,第二天他就有一场比赛,对的是一个私交不错的外国选手,他很重视,所以我觉得,他或许会喝酒,但应该不至于醉到人事不省还开车。”

  季云舒的神情凝重起来,刚想说话,凌昭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忘记开静音,铃声在空旷的医院里格外突兀。

  凌昭忙乱地将拿出手机,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疑惑地接听,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季公子?”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季云舒,季云舒挑了挑眉毛,嗯了一声。

  “出事儿那天,那女人也在。”对面传来液体被咽下去的声音,“车是那女人从酒吧里开走的。”

  果然!

  白黎和季云舒相视一眼,凌昭刚想问什么,对面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