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自己好好地想一想!”

  现场一时安静下来。那摔在地上的宪兵头目站起,冲着恒田织慌张地喝了一句。安子昊不懂东洋话,但这头目所喊的“鸟语”中,有一个词他倒是听清楚了。

  那头目喊恒田炽为“少佐”。他顿时明白此人可能与东洋军方有关。见势不妙,安子昊上前在薛敏学的耳边小声提醒道:“咱们还有要事要办,这是东洋人的地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敏学听了,好看浓黑的眉头轻皱,想了想,还是忍下心里那股子莫明其妙的烦闷,把恒田炽往前甩去,终是松开了手。

  恒田炽得了自由,拉整好身上的衣物,回头望向李玲兰。李玲兰被他不怀好意的阴冷目光所触,身子忍不住地瑟瑟发抖。扶她的李蕊发现异状,不由担忧地搂紧了她的肩头,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看到李玲兰害怕恐惧的模样,恒田炽那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闪过一阵阵得意。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薛敏学,得意而奸邪地冷笑。他抬起右手,食指往薛敏学那儿一指,昂脸地道:“你,是谁?”

  薛敏学微微一笑,坦然地道:“我叫薛敏学!”

  说罢,他径直转身走到李玲兰面前。李玲兰抬眼与他目光相触。他眼中所释放出的,充满了安抚的目光,李玲兰一颗正惊惶无措的心似乎受到了催眠,竟然慢慢安稳下来。

  无视身后恒田炽狂怒的注视,他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自顾自地往火车站的出口而去。

  身后的恒田炽大怒,命令一众宪兵冲过去,拦住他们,不许他们离开。

  恒田炽上前,声音阴柔,对李玲兰道:“兰儿,你当年不辞而别,是有多么的伤我的心。现在好了,我们再见面,回来我的身边吧。”

  边说,手掌向上,他边向李玲兰伸出右手,“来,跟我回去,兰儿!”

  她断然喝道:“闭嘴,恒田炽!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兰儿!你——不配!”

  李玲兰的眼眶通红,水眸里竟然蓄满泪意,而且充满了仇恨。

  她少有的激动表现,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都能看得出,李玲兰对这个日本男人是多么的憎恨!

  这时,安子昊与薛敏学也知道了他就是恒田炽。

  新仇旧恨,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安子昊想也没想,就往前冲去。但是却被李蕊紧紧地拉住了。他回头,只见妻子朝他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担忧。

  现场的气氛一时地剑拔弩张。

  李蕊拉紧了丈夫的手,生怕他冲动地冲过去。自从父亲死后,肚中的孩子不幸小产,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愧疚与惊恐,对安子昊的依赖更加深了。

  安子昊明白妻子的心情。他从前就对她关怀备至,现在就更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致。被她拉了拉,一腔冲动也慢慢地沉淀下来。他看了看四周。只见东洋宪兵荷枪实弹地包围着他们,明白此时确实不是反抗的好时机。

  他想了想,上前与薛敏学并肩而立。恒田炽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风度凛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却透着冰冷。只是恒田炽却不认识他,不免感到诧异。他看着安子昊道:“你是谁?”

  安子昊一笑,“我……就是安子昊!”

  恒田炽顿地一怔。

  不待他回答,安子昊再上前几步向他靠近,直到两人之间相隔一人的距离才停下。两人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安子昊似笑非笑地首先道:“恒田少佐,请问你家在上海的公司近来的财务状况……如何了?”

  恒田炽嗯的一下,一双单眼皮眼睛顿地睁大,瞪向安子昊。

  看见对方的震惊,安子昊笑了笑,“你们家的织布机是不是已经塞满了仓库?找到买家了吗?”

  恒田炽忽地出手,一把揪住了安子昊的衣襟,气急败坏地道:“原来这件事是你搞的鬼!”

  安子昊道:“你们心狠手辣,害我家破人死,我恨不得把你们这些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只是……后来我想了想,要是直接取你们性命,会不会有点儿太便宜你们了?”

  “你什么意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安子昊把他的手扯了下来,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道:“自己好好地想一想!”

  “恒田君,快放开安先生。”有人拨开人群来到他们的身旁边喝止道。

  恒田炽回头一看,顿地微愣。来人是自己的上司,东洋港岛军部刑侦部部长岛叶健太郎。

  “部长!”恒田炽放开安子昊,立正,恭敬地向岛叶敬了一个军礼。

  岛田回了一礼,便不再理会他,而是径直面向安子昊道:“安先生,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子昊不卑不亢地道:“我跟他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误会,有的只是深仇大恨。岛叶部长,我来这儿与你们会面,是你们东洋军方三番四次邀请我来的。要是你们如此蛮横无礼,那我们也不必再有什么接触了。”

  说罢,牵了李蕊,就想返身离开。

  岛叶连忙上前拦下他们,深深地朝安子昊鞠躬,“安先生,请留步!我们伊腾司令今天派我来这里迎接安先生。想着跟您约时间,好为您设宴接风洗尘。”

  岛叶又回头冲着恒田炽喝道:“恒田少佐,还不过来向安先生道歉!”

  恒田炽自是大为吃惊,可是却不敢违拗上司命令,虽然心怀不满,却也只能上前,板着脸向安子昊鞠躬道:“安先生,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原谅!”

  安子昊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那弯成九十度的腰背。过了许久,恒田炽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又不能马上直起身子,感到异常的恼怒,却又不能当着上司的面发难。

  岛田见了,连忙上前打圆场,帮恒田织解围。恒田织黑着脸退到一旁,阴狠恼怒地盯着安子昊。只是对方却完全无视于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在岛叶的护送下,安子昊等四人终于得以离开火车站。

  ——

  当夜,安子昊等四人下榻于张强安排的酒店。

  房间里,安子昊对李蕊道:“明天我们去找卫雍。”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小燕儿和小敬?”

  安子昊摇头道:“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小燕儿也有半块玉佩,她的身世肯定也与那些黄金有关。为了她的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不要惊动到她。我们先不要去找她。等查明了情况,我们再作打算。”

  “真得万万想不到,怎么这两块残缺不全的玉佩,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李蕊轻叹一声,手抚着胸前的半块玉佩又道:“我现在心里好怕……”

  他揽她入怀,轻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世事难料,总有意外发生。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什么都不必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柔顺地轻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轻道:“不知道兰儿与那恒田炽之间是什么关系?兰儿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我明白你在担心她。你们是好朋友,你的担心是人之常情,只是那毕竟是别人的事,我们也不好管得了太宽。李玲兰的事,我想还是留给那块榆木头薛敏学去担心吧。我有时在想啊,要是这事能让这榆木头清醒过来,这倒不失是一个大好的良机。你也不想你朋友的一片心意总是错付在沟渠里吧?”

  李蕊扑哧一笑,白他一眼,“什么话到了你口里就显得特别俗。你就不能说两句诗情画意的吗?”

  他笑了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哪有什么诗情画意,酸腐得不得了。那也行,既然你喜欢这些虚的,我也就来两句酸的。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这话能应景吗?”

  李蕊被逗得笑了起来,依偎在他的怀里,举头望向窗外明月,忽地轻叹一声道:“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要是能和你一直这么坐着,看着,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管,那该多好啊。”

  他轻抚她披在背后的秀发,扭头轻吻她的鬓边,“我们是人,人是社会动物,哪能什么都置身事外。我倒是想,可是现实却往往是相反的。不过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看月亮。我们一直这么看下去,将来等我们老了,两鬓斑白了,也会这样看下去。嘿,人生苦短,我们还在这儿长嗟短叹干嘛?”

  李蕊抬眼,含情脉脉地望向他。温柔浅笑,他把妻子拦腰抱起,转身走向卧室。

  月色如水,透过了玻璃窗照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了卧室,门扉闭上。

  轻轻地把她放到了柔软的床垫上,他脱去身上的裕袍,一身强壮的体魄显露无遗。

  掀被躺下,翻身伏于妻子身上,紧紧地拥抱她。他轻抚她的脸儿,一双黑目凝视着她,亲吻她的红唇。

  唇齿相触,缠绵相拥,意乱情迷,云雨绵绵。

  过了不知多久,当云雨褪却,风平浪静之后,他抬起了头,深深地注视着妻子还泛着娇红迷乱的脸庞,保证似地,温柔而深情地呢喃道:“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嗯。”累极,闭上水眸,她倚在他的怀中,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下一秒,又听到丈夫的话,“明天我们去一趟照相馆……”

  只是接下来的话,她却听不太清了,因为她已经幸福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