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错误

  龙鳞刀飞快落下,就算是顾万山早有防备,可是他也没想到临静一个和尚还能动手杀人。不过,临静还是低估了沈轻舟的速度,沈轻舟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飞起一脚将刀给踢开了。龙鳞刀翻滚几圈,落到了地上,丝毫没有伤到顾万山。

  寒月瞬间架在了临静的脖子上。

  临静似乎知道自己必死,缓缓阖上双眸,根本不理睬他俩。

  “临静大师?想不到啊。”顾万山不急不慢的出口,仿佛刚刚的惊魂瞬间只是一个幻觉,“本王真是想不到,像临静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还会在乎这种俗事,真是令顾某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临静大师这是为什么呢?”顾万山在心中对临静早有疑虑,当他知道临静故意托病没有一起前往行宫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却想不通临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若是说他为了名利地位,他身为一个和尚,年纪轻轻就成了护国寺住持,也没有更高的地位让他去做了,除非说是这个人想做官,但是就算是进入仕途,比他位子更高的也少了。若是为了钱财,他一个和尚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难不成死后还能拿钱给佛祖通融通融?

  临静依旧沉默不语,那副超脱世俗的样子,平时在香火缭绕的佛殿里看上去好像是有着佛祖点化的高僧,更像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可现在看上去却是十分地让人头疼。

  这幅打死不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从下手。

  “我记得临静大师曾说,这天下芸芸众生,无论善恶,都应报以普渡之心......难道临静大师所做之事就是普渡吗?”沈轻舟的刀刃仍在临静的脖子上横着,临静现在所表现的可同他之前所表现的相差太多了,沈轻舟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他是与梦中那佛法高深的临静交谈,而不是眼前这个。

  “世本无佛,怎渡苍生......就算我渡了苍生,又有谁来渡我......”从临静身上徒然爆发出一股难言的怨苦,他原本维持的得道高僧的模样彻底破碎,仿佛在那层皮囊之下,所隐藏的本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怨气的人。

  “世人都在要求佛祖该如何如何,又有谁愿意真的牺牲来满足自己的心愿!你们都是自私自利,根本不值得得到普渡!”

  “那你觉得什么应该得到普渡呢?顾周吗!”顾万山言辞逼迫着他,有恃无恐的步步紧逼。

  他俩这种事也是做了不少,一个负责武力压制,一个负责口头逼迫,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这次两人仿佛都有些心急了。沈轻舟的刀尖抵在临静的脖颈上,压出了一道血痕,再用力一点,临静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从临静的话里,顾万山也能听出他的不对劲,临静从小就待在护国寺里,无情无欲用来形容临静再也合适不过了,可是这么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做这些事呢?

  俗世中的牵牵绕绕,恩恩怨怨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阿弥陀佛......”临静就在两人的逼迫之下双手相合,缓缓的低了低头,“贫僧已知此事绝无成功可能,贫僧有愧佛祖,也自愿赴死......”临静眼神微变,身体突然向前,想撞死在沈轻舟的寒月之上,不过这样也没有让他如愿,沈轻舟飞快撤刀,结果临静转身就逃。

  两人都没想着让他死,却没想到临静这是在诈他。

  不过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既然能抓到他,还能让他跑了?

  最多走了有一条小巷的距离,沈轻舟便拦住了他。

  临静手里的佛珠被他捏碎,一只只的小虫子爬了出来,临静真的是决心赴死,血红色的虫子爬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也没有阻拦,小虫子顺着他脖子上的刀口爬进了他的身体里,紧接着临静的身体变得干枯脆弱,他倒在地上,唯有一双眼珠凸出,盯着前方。

  他一个如此风光霁月的人,死后皮相干枯,肉体飞快的干瘪,一层枯黄的皮肤裹着骨头,死相凄惨到了极点。他干枯的皮肤之下鼓起一个个的小包,顾万山立即脸色大变,火把当即丢了下去,拉着沈轻舟就跑。

  “老住持这是从哪里捡的这个怪物!”

  这种能要人命的虫子,江湖上有过不少传说,可是顾万山一种也没有见过,更何况是那种还能用人的血肉繁殖的,这实在是超出了顾万山的认知,不过他倒是清楚,虫子肯定是怕火的,便将火把丢了出去。

  两人拼命的跑着,临静的尸身虽然已经干瘪,但是却很快的燃烧起来,点燃了周围的柴垛,有零星的几只小虫子披着火焰四处飞走,不过飞了没有多久便被烧死了,也没见到有几只虫子飞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沈轻舟跃上了墙头,看着远处的火光。

  “不知道,回去问一下白沐之吧,他总会知道的。”说罢,两人便回到了约定好的地方,他们来晚了一步,白沐之他们进展的十分顺利,军队与城内守兵交战已经结束,正带着人前往皇宫。

  不过,就算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顾周也没有现身,那他现在可能在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皇宫了。

  原本一片死寂的长安城里变得喧闹,无论在哪,都能听到厮杀的声音,原本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大臣家眷被放了出来,被些许士兵拦着。也有胆子大的百姓,在自家院子里喊叫着,就像冲出去同顾周的残党厮杀。

  顾企和白沐之以风卷残云之势攻打到皇城。

  那巍峨肃穆的宫门染上一片悲怆苍凉之意,此战过后,整个长安必定会彻底整察一番,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也必定会清洗干净。

  宫门被强行突破,碎屑落了一地,献出一派苍凉,新旧交替也是常事,突破了这扇旧的,新的也才能到来。

  宫中一片寂静,高高的宫墙挡住了西天边倾斜的月亮。

  朱红色的宫墙看上去不在鲜艳,那缤纷的琉璃瓦也失去了光泽,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前朝正殿中亮着灯火。恍恍惚惚的虚影在这长夜中成了最后一点寄托着祈求的地方,长夜难度,在此之后尽是清明。

  顾周在大殿上端坐,可是这里又不只有他一个人。

  想必是卑鄙到极点的人才会用女人孩子作为筹码要挟旁人,而顾周应当是其中的翘楚。他自己被围困在这里,还要带上两个垫背的。

  “本王自然知晓已经必死无疑,负隅顽抗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早看清一切。”说完,顾周自嘲的笑了笑,他的人被困在这里,就算秦山势头犹盛也无半分回天的可能,毕竟他人死了,得了这天下也没什么用处,子孙后代年纪尚小,更是没有托付之人。

  跪倒在一旁的皇后披头散发,双手捂着小皇子的嘴,尽量捂住他抽噎的声音。她身上可没有那种寻常妇人的柔弱,更多的是狠厉,想将顾周活活掐死的狠厉。若不是受制于人,被限制了行动,他说不定就跟顾周拼个你死我活了。

  “久闻大名。”白沐之虽与皇家没什么牵扯,可若是真的让顾周临死前还拉上皇后和小皇子这两个垫背的,那顾企肯定也是过意不去,他便先同顾周开始了交涉,在脑海中想着计策。

  现在人虽不少,但都是武功泛泛之辈,谁也不能有那个把握将两人平安无事的救下来,若是沈轻舟在这里还尚可一试,但是不用说他了,就连那十几位沈家人也不知道去向何方,到现在也没有露面。

  “无须多言。”顾周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白沐之想拖延时间,自己慢慢走着,抽出座椅旁的长刀,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平白无故的,皇后的脸上划过一道泪痕,自己两眼一闭:“皇上!今生有缘无份,只得来时再见!”身子往刀口上撞去。

  顾企知道他这个皇嫂性格刚烈,又对顾希一心一意,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别人因为他而威胁到顾希。看见到她做到这一步,他也是满眼心惊。

  这样的伉俪情深,有几人能够担得起。

  凭空一道羽箭打出,直接撞到了刀刃上。

  这时机未免也太过凑巧,就像是在故意等这一刻一样,不过又想想等到的沈轻舟,他应当是没这份心思为自己弄一个如此凑巧的时间。

  沈轻舟火急火燎的赶来,身上溅了不少血迹,黑色的外衣撕裂了几道口子,落出里面青色的衣角。身影一闪而过,数十道羽箭齐发,都对着一个方向飞去。

  “别杀他!”顾万山迟迟来到,身上也是狼狈不堪,他俩应当是在入宫前不巧碰上了残军,浪费了些许时间。

  沈轻舟闻言立即动作,身影比那些飞出的羽箭还要快上几分,只手拦住了羽箭,寒月出鞘抵在了顾周肩上。

  他这番动作行云流水,迅猛之中带着别样的美感,青涩的少年气与成熟老练的动作混杂在一起,让人拍手称绝。白沐之当年一语中的,这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此时若是天下太平,江湖还如往常一样繁盛,不出几年他沈轻舟的名号自然会为天下所知。

  不过被针对的顾周可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大势已去,又何苦挣扎。

  他走的这条路,终究是错了,本以为与天命相搏,这天下总归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没想到反是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

  成安元年,反贼顾周收押天牢,同年自缢而死,其余旧部流放西北,妻妾变卖为奴,家财尽数充公。成安二年春,秦山部众投降,平复长江以南各处战乱,慕南之乱平息。

  在九州大地上燃烧了一年多的烽火平定,万事百废待兴。留下的残党、秘事还需一一彻查,但这久违的平和终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