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微微亮，西边的天空上一弯皎洁的明月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有些不太真切。那种感觉又好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什么都觉得有几分虚幻。
王府里的小道上落了一层白霜，偶尔有人经过，留下一路脚印。
“你怎么起这么早？”沈轻舟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双眼，顾万山正在整理着衣服。
顾万山身上只穿着里衣，手里拿着的那件锦衣长袍是他的朝服，见沈轻舟醒了，将朝服往衣架上一搁，爬上了床。
被窝里的温度可不是外面能比得上的，顾万山带着一身冷气，靠了过去。沈轻舟嫌弃地抱着被子，往里面躲了躲。
“我原本想着再去上次朝，把那些碍事的人通通骂一遍，就起来收拾一下衣服。”
“那你快去啊。”沈轻舟倒不是催促着他去骂人，而是他觉得上朝是大事，不能耽误了。
沈轻舟自己溜下了床，将顾万山搁置一旁的朝服拿了起来。紫色锦衣上绣着九蟒五爪的图案，边上缀着腾云仙鹤，做工这么精细的衣服，顾万山愣是没有穿过几次。沈轻舟又将顾万山拉起来，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这东西怎么穿？”
“我又不想去了。”顾万山隔着朝服，贴在了沈轻舟身上。
“为什么？”沈轻舟还执着于那件衣服，找了一圈，也没弄懂该怎么穿上，以前顾万山被逼着上朝时，往往都是顾万山已经穿戴整齐了，他才会醒，这还是他第一次赶在顾万山穿好衣服之前醒来。
兴许是刚醒来没多久，顾万山说活也含含混混的，听不太清，带着一股倦意：“突然想起来今天不是要带你去护国寺玩玩嘛，怎么你忘了？”
顾万山猜的一点儿没错，一觉醒来，沈轻舟早就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还这么早，我可以等你下完朝回来再去。”沈轻舟从来到京都见识到这里的人事风情后，说话做事也是成熟了不少，还真有了几分主人的样子，这样的“齐王妃”倒是很合格了。他顺带着还说了一句，“我保证乖乖的等你回来，不会乱走，也不会糟蹋后院的花花草草。”
顾万山捏了捏他的鼻子，发出一阵轻笑，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你觉得我要是去了，父皇能让我早回来吗？父皇他肯定借着各种理由让我留下。”
昨日顾全刚刚来找过他，要是他现在出现在朝堂上，顾全能让他回来才是怪事。
“也是。”沈轻舟低下了头，也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些失落，或许是因为他没能亲手给顾万山穿上朝服，他再次问道，“那你真的就不去了？”
“不去了，过会我就派人去送信，说我的病还没有痊愈，不能上朝。”
“可昨天皇上不是来了吗，看到你......”想想昨天顾万山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任是谁看到了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生了重病的人。
“那又不是说给父皇听的，是说给那群大臣们听的。”顾万山解释道。
干脆下一道指令，让守门的人都看紧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权贵到访，一律不准放人进门，免得总有人闲得无聊来齐王府说三道四。
“那要是我们出门被人撞见了怎么办？你明明在病中，还出来乱逛。”沈轻舟拉着他的里衣领子，给他整了整。
“撞见就撞见，又不是丑的没脸见人啦，谁怕他们看了。”顾万山见他手里还拿着朝服，从他手中抢下，丢到了一旁，“我们现在就准备准备怎么样？大摇大摆的从从朱雀大街乘了马车出去，咱们还怕别人看不见呢！”
顾万山也很少在京都里摆这种谱，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他出宫辟府有过一次。表面上看上去顾万山虽不着调，但也不是那种乐意摆谱的人，能低调些就低调些。
不过在沈轻舟的事情上，顾万山却从没想着低调，他想着最好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轻舟是他的。让那些长着歪心思的人都离得远点，别有事没事的都来烦他。
“这就准备着？”沈轻舟问道，他看着外面的天色，实在是早了点。他们要是现在就出发，说不定到了寺里，能刚好碰上僧人们早起诵经。
“嗯，我觉得这时候刚刚好。”这个时间也恰好是上朝的时间，若是他们此刻出门，一路走到城郊定能遇上不少文武官员的车马。
“那好吧。”沈轻舟对这事一向没什么时间观念，听他的也无妨。
两人商量完立即去准备着换衣服，现在虽已经入了入春，但一天早晚正是冷的时候，还是要披上件斗篷保暖。沈轻舟穿了件水青色的长袍，他一走动，衣服上的纹饰像水波一样流动起来，肩上绣的一只云鹤似要腾空而起。
顾万山看着眼前这人，好像比他们刚遇见时要高了一些，模样也英气了一些，之前沈轻舟看上去更像个女孩子，现在倒是脱了那份女气，不过五官倒是更加出挑。他等着沈轻舟走过来，自己靠前了一步，把斗篷上的帽子给他戴好了，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家轻舟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别胡闹。”沈轻舟将帽子摘下，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可不能被他弄乱了。
“怎么还不是穿给我看的？”顾万山看着沈轻舟煞有其事整理衣服，倚在床边问道。
沈轻舟撅了噘嘴，眼珠一转，小声的嘟囔道：“本来就不是穿给你看的。”
“你说什么？不是给我看的，那是给谁看的，那一帮秃驴？”顾万山自然听到了沈轻舟小声说了什么，他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吃味，反而想看看沈轻舟怎么回答，“他们连女色都不近，跟别说你一个男人了，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谁说我要给人看了！我可要给佛祖看......”沈轻舟双手合十，眼中有几分崇敬。
顾万山倒是没想到沈轻舟还能信佛，见他杀人时候的样子可是手起刀落，丝毫不会有所顾忌，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信佛的人。
“你给佛祖看，然后去他座下当童子？你六根不净恐怕是不行。”顾万山摇了摇头，顺带着拽了拽沈轻舟的衣服，将他理好的衣服再次弄乱。
“怎么不行？”明知道顾万山在胡说八道，沈轻舟也跟着接上了一句。
“你有我啊，自然不行。”说完，顾万山就在沈轻舟额头上盖了个章，就算真有佛祖来了，也不能抢走。
沈轻舟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径直向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寒月带了吗？”顾万山跟在他身后突然问道。
自从上次添香阁一事，沈轻舟便时时刻刻的将寒月带在身上，就连睡觉都要放在床边。
“带了。”沈轻舟边走，边掀起了斗篷，寒月正被他绑在腰间，一左一右倒是刚刚好。
“唉。”顾万山跟着他无奈的笑笑，沈轻舟这整天喊打喊杀，兵刃不离手的样子恐怕是不能得到佛祖的青睐了。
真的如顾万山所料，他们果然一路上遇上了不少要去上朝的官员。
齐王府在京都的东北区，本就挨着不少的豪门权贵，又故意挑了最中央的路走，遇到的人自然不少。顾万山也一点不闲着，京都里的人，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豪门商贾都知道这王爷的车马是什么样的，见到了便纷纷停下来问候，顾万山也主动掀了门帘去跟人家道好，不曾走出多远，他们的车马就停了不下十次。
当真是让这里的官员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了，之前还吩咐人到御前说自己病了，这直截了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无异于对着满朝文武说一句：“本王没病，就是不想上朝！”
沈轻舟看着西边的月牙都退下去了，他们还没有到地方。顾万山那时候正与一位同样不去上朝的小官聊得起劲。不过人家是品级太小不能上朝，他是不想去。
“你还走不走了？”沈轻舟抬脚踢向了顾万山。
而那名小官也才看到马车里还有一人，这人对齐王殿下如此放肆，想必不是比齐王殿下身份还尊贵的人，就是被他放到心里的人吧。
小官员毕恭毕敬地向沈轻舟行礼，沈轻舟也不是毫无礼数的人，起身向着他回礼。
那人一看沈轻舟的动作，有些受宠若惊，说道：“公子折煞小人了，您是殿下的贵宾，怎能对着小人行礼呢。”
顾万山笑了笑，回身坐进了马车里，说道：“这可不是什么贵宾......”
他的话欲言又止，故意在勾着那人往别的地方想。
“这是？”那名小官员还没想明白呢，顾万山就让人把帘子放下了，车夫赶着马车离去，只留那一人在那呆呆的站着，想了许久，才像是想明白了似的，起初他还以为顾万山这是在抹他的前程，这会儿才知道，这是故意给他留条路，不让他当场说破。
马车上的铃铛一摇一晃地摆着，直到到了山下，才停下来。山下枫树林刚刚冒出绿芽，离那红叶千里的景象还早着呢，不过现在来看，倒也有种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蕴藏其中。再加上刚刚开始融化的山泉叮咚作响，时不时地从林中传来几声雏鸟的轻啼，倒是让这初春的景致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