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寒冬

  新年伊始,刚盼着儿子回来,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顾万山能带回这么一份礼来,还是双份儿的,一个比一个惊喜。

  顾全突然跌坐在软榻上。

  “父皇!”顾万山以为他出了事,连忙爬起。

  “我没事。”顾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才对着顾万山郑重地说:“万山,你可知道诬陷旁人谋反也是重罪?”

  “儿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假话。”顾万山的眼神出奇的坚定,“儿臣从寒阳得知此事后,与......友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一路上遭到慕南王鹰犬的追杀,九死一生才得以回到京都,将这消息传回。”

  殿内火炉里的金碳烧得正旺,可顾全的手却怎么也暖不过来,心里更是一阵冰凉。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覆在了长安城内家家户户的屋顶上,连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也不例外,看上去平和静谧。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这场雪带来的注定不是什么丰年。

  顾万山缓了缓,从头说起:“儿臣从宏城离开时,在城内就发现了慕南王的踪迹,当时儿臣并未留意。到梅山时突然遇上了一帮人,他们来自江湖上一个叫飞隼的帮派。这个帮派的人多次针对我们,后来,我们甚至被迫与他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偶然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我们就带着些线索逃了,便被他们一路追到了寒阳,在寒阳遇上一个同样被他们要挟的人,才知道了这事。我们渡江时在江面上就被截杀过一次,上岸后没多久,又被人追杀,差点死掉,当时儿臣都到阎王殿走过一遭了,现在父皇能看见我已是万幸。”

  顾万山照实将他这大半年的经历说了出来。

  没想到那么惊险的经历,区区几句话就说完了。

  “混蛋!他顾周还想朕怎么样,反了他了!”顾全拍案而起,气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飘橹,看顾全这架势决不是假的。

  “朕对他还不够好吗!按他那个德行,朕就应该诛他九族!”顾全肯定是气疯了,忘了顾周九族里也有他。

  袖子用力一甩,书桌上的笔墨全跌到了地上。墨汁溅了一地,门外的高静德一听这动静,赶紧跑进来收拾东西,他也不敢说话,跟着顾全这么多年了,也知道顾全的脾气,收拾完后就乖乖地退下了。

  他离开时还看了顾万山几眼,那位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他心想,难不成是齐王犯了什么大错?

  若是顾万山因此失势了,那他以后对顾万山可不是现在的态度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人失了势,便人人都会来踩一脚。

  殿外守着的一干奴才心里想的都是这个,宫里的势利眼又不是一个两个的,有皇上的宠爱也就备受人喜欢,要是没了这儿东西,管你平日里待人再怎么谦逊也是没用的。这宫里的人,尤其是那些混得好的奴才婢女们,都是些实打实的狗腿子,势利眼。

  可这事偏偏不想他们想的那样。

  “父皇,儿臣觉得这事应该好好探查一下。”顾希不是在维护顾周,而是这事关系到整个国家,不能不慎重。

  但凡出一星半点的差错,那危害都是不可弥补的。

  无论是谁也不敢看轻这事,又何况西南一向安定,没见过有人上报过什么大事。当地的官员除了请安折子,也没上过别的折子。突然出了这事,谁也拿不准。

  “父皇。”顾万山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儿臣一直好奇,西南那地界,江湖门派与官府勾结,肆意屠杀其他名门正派人士,甚至残害百姓,这些罪恶滔天的勾当到了长江以北竟一点消息也没有,的确该好好彻查一番。”

  若是早有风声传出,宫里肯定收到消息了,又何苦顾万山死里逃生跑这一趟。

  顾全前前后后的思索了一遍,才说:“顾周?朕将这位子送给他也不知他坐不坐得起。无知鼠辈,可真对得起朕。”

  “父皇,西南一代地势险要,此事一定要派信得过的人前去探查。”顾希说道。

  “正是,你看谁合适?”顾全问道。

  儿子一个个地成年,他也老了,顾全不是那种不服老的人,手中的权利该交出去就交出去了。

  到了这事上,顾万山就插不上嘴了,顾希是储君,常年在京都内,对这官员的能力、心思,比他要熟得多,顾希想到的可用之人也比他想到的可靠地多。

  “兵部侍郎邱远。”

  “他年纪轻轻能行吗?”顾全是知道这人的。

  邱远年纪轻轻,刚刚二十五岁,凭着自己能力,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子,虽然有些心高气傲,但能力是真的毋庸置疑,也足够忠心。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就是邱侍郎了,他为人也可靠,与儿臣也算有些交道,是个信得过的人。到了西南,免不了与慕南王遇上,儿臣相信邱侍郎有那个胆子与他抗衡。”

  听顾希这么一说,顾全也就明白了,这邱远也算是顾希的臂膀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这么做。

  “你过会儿等朕将密旨写好了,亲自去传,叮嘱他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们安坐京都,离得西南远是不错,可怕就怕有些人听了这消息便乱了,届时又有什么法子能止住乱子。这西南之事要查,可消息也不能散出去。

  民心还是要稳住的。

  说完,顾希便重新为他磨墨展纸,直到拿了密旨出宫。

  顾希离开后,顾万山才开口道:“父皇,儿臣从西南回来,对那里也是有些熟的,父皇为何不将儿臣一起派去?”

  “哼。”顾全冷哼一声,没给他个好脸色,“朕让你去,你打算给朕还回来几条命?还是,再放你出去和你那个小公子浪迹天涯?”

  “父皇!”顾万山有些急了。

  “行了,你这就给我回去,去你的齐王府里好好待着,同时你也给我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大事该怎么办,朕也不逼你。”顾全拂了拂袖,让他赶紧滚蛋。

  “儿臣想好了,这辈子就他沈轻舟一个人。生也是他,死也是他,不会变了。”顾万山直直的站在那,赖着不走,非要跟顾全表明一下心迹。

  “你没完了是吧!”顾全对着他吹胡子瞪眼,“还有,你今年出三月前,不准给朕走,老老实实地在王府里待着!”

  “儿臣告退!”

  门外的人都觉得顾全嚷嚷得够大声了,没想到还是顾万山这声更大。

  还没听明白什么事呢,就见顾万山气冲冲地出来了。

  “王爷,老奴给你备撵轿子吧。”

  高静德虽这么说着,却没有其他动作,顾万山也不理他,直接走了。却传来殿里顾全的声音:“用不着,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顾万山头也不回的地了,这道上的雪都扫干净了,他也没觉得什么。离别疏院近了些,雪居然都到小腿肚子那么深了。

  这里地处偏僻,只有别疏院一处,顾全也安排了,平日里宫人不许到这来打扰徐知惠的清静。

  现在,连个扫雪的也没有。

  顾万山抬手一掌将别疏院前的雪全清干净了,他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地面上也没有凹下去的地方。干完这些,他才拍拍手,走进了院里。

  他回到院里,一群人正聚在屋里,热热闹闹地说着这什么。

  “这么热闹呢,说什么呢?”顾万山一进去,那一屋子人就自动给他让了条道。

  “你看,我说他定是一个人回来。”徐知惠指着顾万山说道。

  沈轻舟那会儿还不信,他自己走着到皇上那去,怎么还能让他一个人回来,怎么说也是位皇子啊。

  可没想到,顾万山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你们这是拿我打赌呢?”顾万山装作不乐意的样子。

  “我们可不敢,谁稀罕拿你打赌。”

  要是顾万山的嘴贫是从顾全那学的,那他这招惹人的本事就是继承了徐知惠。

  “你说了吗?”沈轻舟问道。

  顾万山郑重的点了点头,道:“都说了。”

  徐知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两个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让下人们都退下了,顾万山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知惠。

  徐知惠纳罕道:“还有这事!”

  转而她又对着两人问道:“那你们这一路上可受了伤?我听说过裴不渡那人,是个狠角色。你们对上他岂不是吃了大亏!”

  “娘,都过去了,就算受了伤也早就好了!您就别担心了。”顾万山安慰她道。

  要是真让徐知惠知道他两个差点死在裴不渡手上,估计徐知惠现在就能冲出宫去,赶到西南,同裴不渡拼个你死我活。

  “你们现在没事就好,听他一句吧,这三个月就别出去了。”徐知惠这么多年来甚少站在顾全那边,既然徐知惠都这么说了,顾万山也只好答应了。

  “过上几日就是上元节了,轻舟没来过京都,你带他四处转转。”

  “好。”顾万山悄悄地拉起了沈轻舟的手,还以为没人看见,可这些小动作早被徐知惠收入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