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悠悠的转醒已是两天后的事了，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晕倒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似乎是是顾万山。

　　他栽倒在男人怀中后便晕了过去，也不是一点意识也没有，只是全身疲惫四，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将他往昏沉的黑暗中拉去。一路颠簸，他也有所感觉，只不过也是模模糊糊的，刚升起了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又晕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这人要带他去向何处，但他觉得总归不会害他。

　　正午的日头高悬，床上躺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而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皮，强烈的光线有些刺痛他的眼睛。沈轻舟小声地闷哼，惊动了床边的人。

　　顾万山已整整两日没有合眼。

　　“醒了？”他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只是两天的时间，顾万山下巴上就生出了青涩的胡茬。

　　沈轻舟动了动手，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被顾万山一把握住。

　　“别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大夫给你配了点药，别再扯着伤口了。”

　　“想喝水。”

　　顾万山闻言立即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倒了一碗热茶，仔仔细细来回吹了几遍，才扶起沈轻舟，喂他喝了碗茶水。

　　之前那夜打斗时不觉得伤口有多疼，现在停下休息了两日，全身又酸又麻，微微一动就扯动伤口，疼得沈轻舟次牙咧嘴。他这两天里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只有大夫将手扣在他的脚腕上，一扯一扭地给他正骨时他才难得的发出一声闷哼。其余时间就同个死人没什么区别，顾万山抱着它，给它喂药喂粥都没有反应。怎么喂进去，再怎么吐出来。顾万山只好先自己喝了，再嘴对嘴的给他度进去，这才勉勉强强的让他喝了些药，吃了些东西。

　　不过这些沈轻舟可都不知道，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以前那件，知道是顾万山给他换了衣服。

　　顾万山在林中找到他时，他就晕了过去，衣服的破口、血污、尘土早让那衣服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就连他身上的伤口也粘着脏污，顾万山在给他上药前，先将一点一点地给他清理干净。

　　顾万山连夜赶到了另一处小镇，半夜将医馆里的大夫高价请出来，配了些治外伤的药。他知道山下不能久留，便带着沈轻舟赶了一天的路，住在了山里的村子中。

　　这里人心善，见沈轻舟伤得不轻，便让出一家房舍给他们两个住下。还给他们送了些一衣物，沈轻舟身现在身上这件便是村里人送来的。

　　“这是入山了？”沈轻舟看着窗外的景致，远远地能望见几株树，可不像在镇上。

　　“是，来了有大半日，咱们暂且在这住一段时间，你先将伤养好。”顾万山的嗓子依旧有些哑，这两天沈轻舟不吃不喝，他便跟着如此。就算沈轻舟被他喂进了些东西，他也依旧等着，是滴水未进。

　　“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沈轻舟见他这样子比自己的状态还差，怕自己的伤还没好呢，顾万山先病倒了。

　　“不了，外面煨着药，我再等一等，你再睡一会儿吧。”顾万山给他裹了裹被角，将他后背的枕头拿下。

　　沈轻舟老老实实地躺着，也没有说话。和顾万山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天，只当顾万山起身到院中看看药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万山……”

　　这样的称呼顾万山还是第一次从沈轻舟嘴里听到。

　　“怎么了？”顾万山只当他身上又不舒服了，凑近了问道。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沈轻舟只扯住了他的袖子，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沈轻舟想告诉顾万山他腹部上这一刀，是因为那人在幻境中是他的样子才会受伤。可沈轻舟又想不通自己这么说的意义何在。

　　沈轻舟实在搞不懂他自己为什么想和顾万山说这些。

　　“我伤口疼，你再陪我一会儿吧。”沈轻舟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真的让顾万山以为他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顾万山抚了抚他额角的几缕丝发，重新回到床边坐。

　　“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沈轻舟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他的话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顾万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衣躺在了床。

　　床是农家里一位未成婚的小伙子的，床不大，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人一起躺着就有些挤了。顾万山怕压到沈轻舟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侧躺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沈轻舟偏了偏头，正巧对上顾万山的双眼，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随便问问。

　　顾万山从怀中摸出一把铃铛，正是沈轻舟之前从碧君夫人那里拿到的，顾万山用一条细丝将它们穿了起来，中间都用蜡油封住了。

　　“我听到了这个，它应该叫安香铃。”顾万山将铜铃放到沈轻舟面前，让他仔仔细细的瞧了瞧，“前一段时间我曾见过，据说这铜铃声音清脆，能摄人心魂，轻者可静心助眠，重者则陷入幻想。若是再重一点，就该丧命了。不过这东西摇动要按着一定的韵律，稍稍出错，要么丝毫作用不起，要么万劫不复。”

　　听顾万山说到这儿，不由得感叹他自己也真够幸运的，若是碰上了学艺不精的，估计自己早就发疯了。

　　“这东西来历不明，到碧君夫人手里，也不知是偷的还是抢的，江湖上流传也各不相同，既不知怎么用，还是封起来吧，免得自己再受影响。”

　　沈轻舟又不知道这铜铃有什么用处，之前捡了它，也不过是为了防止它再落到碧君夫人手里，他拿着铜铃又没有什么用，就随顾万山了。

　　“我到咱们分开的地方找了一圈，也没在附近找到你，就在林子里乱逛，捡到了一些你的暗器，后来就听到了声响，一路找了过去。最后就找到了你……”之后的事情，沈轻舟大体也能猜到了。

　　“那碧君夫人怎么样了？”

　　她害得沈轻舟那么惨，沈轻舟可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伤了，不过最后让她跑了。”

　　“什么？”沈轻舟一惊，正要弹身坐起，扯着身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又摔回床上。他以为他和顾万山能顺利地出来是碧君夫人死了呢，没想到她居然跑了。沈轻舟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安分着点吧，她总有一天会死的。”

　　“是啊，过上三四十年，我老的时候说不定她也成灰了。”沈轻舟随口一说，埋怨地看了古顾万山一眼。

　　顾万山无话可说，谁让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不能放下沈轻舟不管，去杀碧君夫人吧。

　　“把你的头拿开，谁让你离我这么近的！”沈轻舟刚看他一眼，顾万山的鼻尖都要碰到他的鬓角了。

　　他这么一说，两人莫名其妙地都红了耳朵。顾万山向后一闪，差点摔下床去。今日又难得见到了奇观，沈轻舟从被里探出脑袋，含笑的看了顾万山一会儿。

　　“你不疼了是不是，还打趣起我了？”

　　也算是经历了一次生死的沈轻舟，可没把他这点威胁放在眼里，小声地笑着。

　　顾万山抬手正打算掐他一把，可沈轻舟现在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几处能下手的地方便，一把捏住了他的脸，松开后留下两个红指印。顾万山下手可黑，生生的给沈轻舟捏出了泪花。

　　“顾万山你个混蛋！”沈轻舟不方便还手，只好骂他。

　　身为混蛋的那位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幽幽地说道：“之前还万山万山的叫着呢，这会儿就连名带姓的骂上了，沈二公子呀，可真是薄情郎的头号人物。”

　　“你滚！”

　　“我偏不！你沈平贵忘恩负义，忘了我的好，我顾宝钗可苦巴巴的守着你呢。”顾万山又手贱地捏住了沈轻舟的鼻子，“谁让你惹人呢！”

　　“撒手。”沈轻舟甩了甩头，顾万山就一直捏着他不放开，“沈平贵要让你憋死啦！”

　　两人闹起来就忘了轻重，顾万山全然不听沈轻舟的话，一直捏着他的鼻子。沈轻舟趁着两人间的距离越近，抬手扯住了顾万山的脸，他今日倒要看看顾某人的脸皮能不能撕下来。

　　青天白日，两人就在床上僵持不下。

　　老旧的木门“吱呦”的响了一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迈过了门槛，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过，顾万山迅速翻下床，那小孩儿也到了跟前，扯着顾万山的衣角，奶声奶气的说了句：“顾哥哥，我娘说药煎好了。”

　　“谢谢小豆。”顾万山从怀里摸出包蜜饯，分了几颗给小孩。

　　顾万山揉了揉小豆脑袋，转身到院里倒药，小豆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床边，爬到床上，凑近沈轻舟说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小豆长大了，娶你好不好？”说完，吧唧在沈轻舟脸上亲了一口，双手献宝似的捧着蜜饯送到了沈轻舟面前。

　　沈轻舟原本还打算着冠冕堂皇的夸一句，这孩子可爱，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没一脚把小豆送下床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行。”顺带着吞下了蜜饯。

　　“为什么呀？”小豆撅起嘴，眼角泛起了泪花，“那怎么顾哥哥就能娶姐姐呀？”

　　“你说什么？”

　　沈轻舟现在对顾万山来到这之后的事情提起了兴趣。

　　“呃……”小豆一愣，这会儿是真要哭了，被沈轻舟吓哭的，“顾……顾哥哥说的，他说姐姐以后要和顾哥哥成亲的。”

　　沈轻舟脸色一沉吓得小豆一嗓子嚎了出来，院里小豆娘听见了动静，也进了屋，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豆抱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对沈轻舟笑了笑。

　　“姑娘醒了，可觉得好些了吗？”

　　沈轻舟刚要开口否认先前顾万山说的那些屁话，却听见顾万山开口接了句：“他伤着嗓子了，不便说话，我替他谢过您的关心。”

　　“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不周的地方顾公子尽管说出来，我让小豆爹去置办。”

　　小豆娘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做起事来十分妥帖细致，这些日子也全靠了她在帮忙照料。

　　“多谢。”

　　女人冲着顾万山微微一笑，便抱着小豆离开了屋子。

　　屋里只剩下端着药碗的顾万山，面色不善的沈轻舟。

　　顾万山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这是又怎么惹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