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都是要还的

  踏进村落后,满目的断壁矮墙,还隐隐生了些杂草。静谧的夜里,人们都沉在各自美好恬静的梦中,偶尔传来阵阵狗吠,衬得那夜更加祥和。

  只是这祥和不消一刻便被打破了。

  “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扇一人高的破旧的小木门被喻飞影一脚踹开,反弹两下震下层层浮尘。

  我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我竟有些怔然不知所措。

  说好的君子呢!君子呢!我从来不知半夜将别人家的门强行踹开的行为,还可以归结为君子的!

  这货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若无其事还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真是彻底被他打败了!

  我追上他,“喻飞影,你不是号称‘鬼魅君子’的么?你到底是凭自己哪里才让旁人称你为‘君子’的?”

  他狡黠一笑,轻声道:“你猜!”

  我去!我上你姥姥家猜啊!真是人至贱则无敌了!

  走过小院,两步跨进简陋的屋中,昏暗的灯光在一个角落缓缓燃起。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佝偻着身躯,瑟缩在墙角,惊恐的望着喻飞影,一句话也说不出,身体还止不住的抖着。

  看来是吓坏了。

  喻飞影笑眯眯的走过去,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儒雅一笑:“大娘,我们两个想在贵宝地借住一晚,不知可不可以?”

  你姥姥的!门都被你踹坏了,人家敢说不可以吗?

  果然老两口也许都没有听进去他说的内容,只是一个劲的止不住的点头。

  “大娘你放心,我们不会白住的。你只需要为我们准备一个房间,再煮两碗热面,就可以了。”

  刚刚说完,那两个老夫妇便狂点头飞也似的逃了。

  喻飞影依旧带着不曾褪去的浅笑,转身对我耸了耸肩:“你看,解决了。”

  到底是江湖中哪个不长眼的给他叫起“鬼魅君子”这个名号的?让我知道非得把他揪出来好好问一问,他到底哪里看起来像君子!

  毕竟是农户,房间并不多,我和喻飞影只能挤在一间小屋里。

  我想起自己奔波这许久,确实也没有洗过澡。他虽然有嘲讽我的意思,但也是事实。

  我向喻飞影说了说,他又“客气”的让老夫妇给我烧了洗澡水,完事潇洒地一甩衣袖:“我出去走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恍然觉得,其实他还是有些地方和君子搭边的。

  水雾氤氲缠绵,似真似幻,一切宛如梦中。我坐在浴桶中,好好清洗了一番,等到完事了,适中的水温萦绕在我全身,这种舒适安然的感觉直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入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总是听不真切。我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到一阵齐刷刷的落地声才让我陡然清醒。

  我透过迷蒙的水雾,几个身形极为诡谲的黑影缓缓向我逼近。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此刻正裸着身躯坐在水中,本能的高喊了一声:“喻飞影救我!”

  话音刚落,那几个身影随即迅速提身向我扑了过来。

  “俯身!”一声熟悉的低喝,我的头随即被一把按入水中,水流毫无防备的从口鼻凶猛涌入,生生地灌了好几口水。

  我本能的扑腾两下,挂着满脸的水珠狼狈的从水底钻出来,刚刚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嗖”的一声破空声,似乎有什么冒着寒光东西朝我飞了过来。

  我惊愕的瞪大眼睛,全然忘记了躲开。一只大手再次将我狠狠地压进水底,这次水从口耳鼻灌了个彻底。我看这是不被砍死,就是被淹死。

  浴桶似乎发生了剧烈颤动,刀剑喑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各种东西被打破滚落一地的声音。看样子,他们的打斗已经赶得上拆房子了。

  正在水底闭气腹诽着,突然一只光滑的大手从水面伸进来,稳稳地握住我的胳膊大力将我华丽丽的扯出了浴桶。完了!这次要漏光了!

  脚面还未落地,不知从哪来的一张陈旧却足够大的暗花帏帐将我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蓦然一紧,全身高速旋转两圈,我的身体就像端午的粽子,被裹得密不透风。

  待到落地站稳,那抹青影立于身前,盯着眼前已倒在血泊中虚弱喘息的几人,长袖一挥似乎掷出几枚银针似的暗器,立时一多半的人抽搐两下再不动了,当场毙命。

  他整了整衣衫,轻步走到那幸存的三人面前,蹲下,展开鬼魅一般的笑颜,在昏暗的灯光下犹为诡秘,轻松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杀人的,是我喻飞影,与他人无关。要来便来,鬼魅君子随时恭候。哦,还有,你说戚无双是你们主人的座上宾对吧?顺便告诉戚无双,本公子没空陪他玩,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虽然我已然第二次见这种血淋淋的场景了,但是眼看着人从生到死,凄惨的落在血泥混杂的地面上,还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说完直起身来,在一边的角落里随手丢下一枚银锭,转身走向我,一把将我抗在肩上,轻身跃起从早已破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此时已经快要天明了,东方已见依稀晨光。

  我的脚露在外面,丝丝寒风从脚心涌入,直击心底,冻的我又是一阵战栗。

  他将我放下,瞅了瞅被裹成粽子的我,突然低眉问了一句:“冷吗?”

  我抬头对上他的灼灼目光,产生了一种恍然梦中的错觉。他,好温柔!是我感觉出错了么?

  我踏着生冷的土地向中间凑了凑脚尖,局促地点点头。

  不知怎的,我竟私心里贪恋这种温柔和呵护,总希望他可以一直这般对我。

  他这次没有嘲讽,也没有调笑我,一袭长身玉立居然在我面前轻轻弓下了腰,半蹲着,似乎在等我上去。

  我直接傻在了原地,那样狂傲不羁的一个人,真的愿意背这么狼狈的我?他,还是喻飞影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脚不想要了?”

  我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他无缘无故的对我好,怔愣在原地。

  他翩然起身,转头笑道:“你实在不必感怀。因为,这些好处都是你预支的,以后要加倍还的。”

  嗯?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我的热情瞬间浇灭。

  “什么!”

  喻飞影不慌不忙的从腰间抽出一块锦白方布,在我面前一抖,几行密密麻麻的娟秀古文字体跃然眼前。

  我虽看不太懂这繁体字,但也能看个大概,主要还是听他口若悬河的说。

  “从我们在青鸾山庄相遇开始,我帮你,救你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据可依。包括今晚,我们在农庄里住宿,你沐浴,打坏的那些东西赔偿的钱,都要算在你身上。这些都是本金,将来你飞黄腾达之日,你要连本带利还给我的。所以,”他始终面带温润的笑意,“你就心安理得的接受我对你的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