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致的湖水享受着风轻柔的抚摸，舒服得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座凉亭安置在池上，婉贵妃只带了诗吟和诗怡来赴玉若的约，今天的会面，她并不想让其它无关紧要的人跟着。她对玉若的约见并不震惊，毕竟，她们算是认识了好久了吧。

　　“贵妃娘娘，你进去吧，我和诗怡在这里等你。”诗吟随婉贵妃走到湖边通往湖心凉亭的道旁便和诗怡一起停了下来。她们作为婉贵妃的心腹，自然要站在这里帮她们望风。

　　凉亭里，玉若玉指把握着水里的茶盏，看着那茶叶随着茶水的晃动而沉沉浮浮，停下晃动，最终还是会沉于杯底。就像人的一生一样，在经历了无数的颠簸之后总要归于平静。

　　但是每个人的平静，来的时间却是有所不同。

　　“婉儿姐姐，你来了。”玉若给婉贵妃倒了一杯茶，表情有些复杂。她以这样的身份入宫，虽然是迫不得已，但终究是有些不合时宜。

　　她和姐姐玉苋的父亲是前大学士玉泽之女，玉泽与婉贵妃的父亲宋旭关系也很好，因此她们三个从小就在一起玩。因为一些旧事，她们离开了皇城，南雪小时候被送到清明道长那里学道法时遇见了她们，她们才又和婉贵妃有了联系，并打算教南雪习武。上一次见面，还是南雪练血色魔瞳走火入魔的时候了。

　　“你是……玉若？”婉贵妃一惊。如果说她先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就已经肯定了。

　　本来她是觉得玉苋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而且南正帝对她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她怎可能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现在她看到玉若的举止言谈，便确认眼前的不是玉苋，虽然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嗯。”玉若点了点头，看着婉贵妃，手指轻轻靠在耳朵旁边，撕下来一点像真正的人皮一样的皮肤，“我做了一张和姐姐的脸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入夜，绛梦站在书桌前，看着正在书桌旁看书的暮言沭。

　　“知道了？”暮言沭桃花眼微微瞟了她一眼，见她眉头紧锁，表情也有些沉重，但眼里总算是没了刚知道她找错复仇对象时候的那种迷茫。

　　“嗯。”绛梦点了点头，就算时隔多年，国仇家恨也不可能轻易放下。眼睛里积着一层寒冰，她咬牙道:“原来是龙懿害得我国破家亡，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是的，当年楼兰和南国大战，龙懿本是想派军队去坐收渔翁之利，结果南国大将军王宋旭大胜。他见南国军队正士气高涨，自知自己不是对手，又不想轰轰烈烈前去却无功而返，他命众将士装扮成楼兰军的样子，便将当时离坪山最近的一个小国家柔然给踏破了。

　　柔然只是小国，三大国之间的小国千千万万，它们有时候各自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会产生争斗，突然消失了一个国家，三国也不以为意。而且柔然地处偏僻，本就是选地想远离小国之间的纷争，未曾想为自己引来了灭国之祸，又因为四周无援，而在世界的舞台上悲惨落幕。

　　“这种事情那老头做得极其隐蔽，你当时见到的都是身穿楼兰军服的士兵，这怪不得你。”暮言沭看着绛梦，缓缓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也不可轻举妄动，那老头可宝贵自己的命了，他的宫里可有着层层防护，你虽然武功上佳，但在没有筹谋好之间，贸然去找他是有风险的。”

　　“是。”绛梦点了点头，暮言沭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暮言沭什么，顿了顿，张口道:“关于玉妃的事情，我有一次听见父亲和一个男人说话，中间有提到玉妃玉苋。”

　　“你父亲？”暮言沭眉头微不可微地皱了一下，他总觉得有些疑惑就要浮出水面了，表情里第一次出现了急切的神色。

　　他的母亲，玉苋，从他出生时就不知去向的玉苋。到底她为什么失踪了，到底为什么她一去不复返，到底为什么父亲对她的事情一概不提，每每说起便是一脸痛色。而身边的人也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父亲只说她有事离开了，而且她的母家被奸人所害，所以父亲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她。她现在在世界上孤零零一个人，父亲很担心她，可惜父亲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是的，听父亲的话，我才知道父亲原是玉苋在江湖上游历时的好友之一。我听到父亲当时说，玉苋虽然是天第一美人，但还是所求不可得。然后我听见他说，他要带兵去南国皇宫救出玉苋。”

　　“南国皇宫？！”暮言沭闻言一惊，他忽然想起了宫里的那个玉妃，这世界上有易容术，他并不能确认那是不是他的母亲，所以他要去南国皇宫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那么他……

　　“南正帝将玉苋拉去做了皇妃，但听父亲说，她真正爱的人是楼兰国君慕容澄。他觉得南正帝一定是用了什么胁迫玉苋。后来，父亲有一段时间离开了柔然，我知道他是去救自己的好友……可是，后来他一个人回来了，还总是唉声叹气，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坪山之战，就爆发了。”

　　“当我看到身穿楼兰军服的军队在柔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我的心里更加愤怒，因为我父亲好友喜欢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所以可能因为知道了那件事的原因，我反而更恨楼兰了。”绛梦说完，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如果她的眼睛里没有出现那一抹痛色的话。

　　当时只有绛梦活了下来，父亲母亲派人将她送走，一路上，保护她的人都死了。那时年幼的她一个人继续逃亡，后来，她还杀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人。那时她的手颤抖着，但是她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想杀她。而且楼兰伤害他们的人，都不值得怜悯。

　　“原来是这样。”暮言沭的拳头在一点一点地攥紧，他见过母亲的画像，如九天仙子一般清绝遗世，南正帝着实可恨，竟然要挟已为人妻的她做自己的皇妃。当时的母亲，心里怀着怎样的感情，母亲的亲人被奸人所害。他想，他知道了，是什么要挟了母亲！南正帝！可真不是人！

　　但这里也有更大的谜团，为什么母亲后来失踪了，为什么她的亲人也一直没有消息？她为什么不回楼兰，就这样撇下他们父子俩，十几年了，从来都没有回去看过他们。

　　他更加坚定了要去南国的心思，宫里的那个玉妃，还有很多迷惑，他预感，在那里，都会一一解开。

　　“所以你后来，怎么遇到了冷清觅？”暮言沭从自己的心思里回过神来，桃花眼看着绛梦道。

　　“说来巧合。”绛梦扯了一个苦笑，“我当时身无分文，又被人贩子卖到了青楼。我本来计划好了逃跑，后来，冷家家主冷明戎买下了那座青楼，也买下了我们所有的人，她承诺会帮我们完成愿望。我知道他的身份后便留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帮他们做事，也在帮自己做事，我刻苦练武，就是为了当有朝一日仇人站在我面前时，我能毫不手软地杀了他！无意之间，我打探到了你来南国的消息，所以我偷偷瞒着少主，用玉妃的事情，引你入局。”

　　“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些年来，你活得累吗？”

　　绛梦目光微微一闪，累吗？她累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累不累。她委身于他人的时候，她拼命练功的时候，她憎恨肮脏的自己为了复仇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的时候。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对暮言沭好奇，之前她问念溪和临风为什么跟着他，他们说暮言沭身上有一股魔力，让人愿意跟随他。所以她每天偷看他，只是想了解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而现在，她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