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拜月教就这样消散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但这座三百年前建造、历经多朝修葺的月神殿，却依然矗立于皇城的北麓，超越时间与空间，独自见证着风雨的变迁，成就着另一种只可意会的伟大。

　　如今，除了一年一度的新年祭典，月神殿始终都是封闭着的。虽然不缺乏终年驻守的侍卫和负责洒扫的宫女，但是却严禁其他任何人出入。圣旨是月皓纭两年多前亲下，但作为月落的王，他却也是唯一一个有着特权，无需谨奉那道旨意的人了！

　　所以尽管他的脚步慢得不可思议，却始终没有人阻止他的进入。殿门旁伫立的铁甲武士目不斜视，挺立得一如雕像，若非他们在明腾帝踏过门槛的刹那曾向他点头致意，你一定会以为他们是石像。

　　轻声转头吩咐穆征等在殿门外，月皓纭的身影便这样消失在神殿的深处，等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接近第二天的卯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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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见他出现，已经站了许久的白仁嘉顾不得手足的麻木，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忙不迭地将手上明黄色的披风披在月皓纭的肩上，“可担心死老奴了——呸呸呸，瞧老奴这张嘴，一大清早的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呀！”

　　“……白公公。”明腾帝的眼睛中泛着淡淡的血丝，他眨眨眼，似乎这才看清楚白总管的身影，“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奴昨晚上得穆征遣使来通报后，就着人开始准备了。”橘皮般的老脸笑得犹如一朵花，殷勤地搀扶月皓纭坐上轿子，同时指挥一旁的侍卫们把火炉都拿出来，“寅时三刻的时候，御驾就都准备好了；奴才特地命人熏得暖暖的，就等陛下出来呢！”

　　接过白仁嘉亲手递过来的热毛巾，月皓纭轻声说了一句“辛苦公公了”，而后将毛巾摊开敷在脸上，放松身体靠在轿中的软垫上，再也不发一言。

　　白总管也不催，静静地等毛巾差不多凉了，才探身问道：“陛下可是准备移驾前往星夜殿早朝？”

　　“嗯。”

　　“奴才已准备了青盐水。”

　　“嗯。”月皓纭答应得倒不算慢，但是过了许久、毛巾都已经凉透了之后，他才重新坐直身体。取下毛巾交还，他自白仁嘉的手中接过玉杯漱口，然后重新取了热毛巾净面。“起驾吧！”

　　“是！”拂尘一挥，他替月皓纭放下轿帘，而后拉长声音说道，“起驾——”

　　一行人来到星夜大殿的时候，朝钟刚刚敲罢最后一响，文武大臣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迎驾。不过由于月神殿、静夜宫、星夜大殿处在自北向南的一条直线上，所以月皓纭前来的方向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窦。

　　除了略显沉默以外，今日庙堂上的明腾帝丝毫没有显露出他昨晚一夜没睡的征兆，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政事。倒是镇南王冷戎明明已经回到了国都，今天却并未来上朝。

　　一大早，王府的贺管家便等在丞相府外，拦住郑醒之的轿子，转交了一封由镇南王亲笔所写的书函，委托郑相代为“请假”，免朝十日。对着冷戎清俊洒脱的字体苦笑，丞相大人深觉夹板气的不好受。

　　昨天月皓纭明明已经在下朝后约了冷戎详谈啊，难道他们没能谈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宫中风平浪静，并没有他们君臣不欢而散的迹象出现啊！捻着自己品相极佳的美髯，老狐狸愣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行出列转述了冷戎的托付。

　　出乎意料，王座上明腾帝非但对此丝毫不以为诩，甚至连声附和镇南王一路辛苦，又出征在外将近一年的时间，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阵。述职和交接等相关事宜，不妨等上将军罗廷玉携冷家军班师回朝之日再议不迟。

　　乍听之下，饶是郑相的老谋深算，心下也是一凛。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是皇帝要向镇南王开刀——这不，已经在计划着要架空对方的势力了！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自动自发地否决了这个过于无稽的猜测。

　　今上算得上是他和冷戎的亲传弟子，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郑醒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月皓纭竟会无谋到这种程度，且不说谋害对自己赤胆忠心的镇南王纯属自毁长城的昏招；就算他真的要对付冷戎，采用如此冒失的方式，也未免太降低明腾帝的格调了不是！

　　所以郑醒之听完月皓纭所说的话之后，明知这一定会引发文武百官的疑虑，却拱拱手退回队列不出一言，完全不表态。作为位高权重的三朝元老，对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就扮高深的为官之道，郑相自然是深谙的。

　　老狐狸！明腾帝在心里暗啐了一声，但他选择摆在脸上的表情却和郑醒之不谋而合，同样高深莫测地令文武百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挥挥手，他示意朝议进入下一个话题，于是自然有见机的官员上前奏禀其它的事宜。

　　昨天因为镇南王的突然回归，很多事情都被压下未表，今日既然开禁，所议之事自然较往昔多了些。不过今上素喜简洁明快，所以不管是人以群分也好，或者投其所好也罢，总之文武官员就事论事者多、歌功颂德者少。是以事情虽多，但效率却还是很不错的。

　　平常巳时过半可以结束的早朝，今日也不过才拖到午时三刻而已。然宣布退朝的时候，没用过早膳的月皓纭已经感到腹中颇有几分饥饿难耐了。由此及彼，料想朝臣们肯定也是陪着自己空腹，便留了大伙儿一同用膳。

　　虽然只是“便饭”，但毕竟算得上是皇帝赐宴，御厨们倒也不敢马虎。是以尽管得到通知的时间有些晚，但一道又一道的珍馐还是没有含糊地端了上来。

　　星夜大殿东侧的偏殿里，月皓纭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甚至还含笑到一张张八仙桌前敬酒，惹得一班文武受宠若惊，期间掉落在地的筷子，怕是没有十双也有八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