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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情)
[1632字]
这是一个星辰阑干,苍穹冥茫,风刀霜剑的黑夜。
一个身著白褂,头上系着一条白缎的男孩,紧握一柄铁剑,在那片谷地里,不停地掘挖着……
这个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他是在挖一个坑?
不,他是在筑坟。
土坑边平躺着一位面颐清秀,白发如雪的女人,这便是他的妈妈。瞥目间,更像是他的姐姐。
一位袅娜的少女伫立在土坑的一边,凝视着男孩的背脊,满面泪痕。
这里的土质并不潮湿,但被他所铲起的竟是一堆的泥淖。
泪——是他流不尽的泪水,滋润了每一寸土壤,感化了每一颗心灵。
他的前额上印着一片红,好像残阳时的火云,深深地烙在了缠着额头的那条白缎上。
这并不是日本的国旗,而是他头上的血,心里的痛。
就在前天,他在安放母亲的那片土地上,不知疼痛,不知岁月的拼命地叩头。
每叩一个头,他都要痛切地说一句:“妈妈,我爱你。”
就这样,一直叩到他昏厥了过去。
昨天,他刚刚苏醒了过来,便抱起妈妈的尸体走到了木屋外的这里。
他的脸上竟没有一滴泪,冷泪没有,热泪也没有。
忽然,他停了下来,吭哧不断,额头上的汗水映着幽幽月光,涔涔淌下。
他抬起头瞭望了一下,不远处的那间小木屋。又蓦然将头低下,疯狂地刨了起来。那怕他停下来只休息一会儿,也会觉得那是无边的罪恶。
谁能告诉我在刚才的回眸间,他想起了甚么?
记得每次回到家,妈妈都会给他煮了一碗清汤面。这次他回到家,亲自煮了一碗清汤面,放在了妈妈的灵前。
一座山顶常年积雪的死火山,安澜在星空之下,与勾挂在山口的那轮弯月,一同陪衬在他们的身后,这座山便是富士山。
夜里寒风刺骨,凛冽狂袭之下,衣褂猎猎,头上的白缎横飞入空。
现在正是樱花含苞待放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樱花树都充满着生机。即便冷风凄切如剑,也丝毫都没有能削减樱花的芬芳。朵朵新生在星光的目送下狂飚到他的身上,埋没在脚下的坑里。
男孩微微地将头抬起,凝望着远方那片一望无垠的粉红色,怆然饮泣。樱花的初绽掩映的却是与母亲的诀别。他恨,他痛恨这片樱花林,他恨,他痛恨自己无力烧掉这座富士山。
他挺直了腰杆,迎着无情的烈风仰天长啸,哀鸣之音,凄婉悲壮,彻响山谷。
忽然,他将手中的宝剑倏地掷入高空。
默然垂首,才发觉那飘逝的花瓣已埋没到了他的膝盖。
他软软地跪了下去,泫然泪下。
他并不愿意为他的妈妈筑坟,因为他根本不想让他的妈妈死去。
但他还是刨掘了这个安身之所,这便是自他成人以来,为他的妈妈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跌在樱花堆里,默默地祈祷,他说他愿意替他的妈妈去死。
乌云密布,风声凄厉,雨意甚浓。
凄风萧萧,细雨蒙蒙,润泽着待放的花蕾。
柔肠寸断,触景伤怀,静默在哀戚的坟头。
那个女孩虽然不能帮着男孩去掘坑,但她一直静候在一旁,为死去的人默哀。整整一天都耸立在凄风苦雨中,一动不动。
夜阑风冽,吹得女孩的脸颊红彤彤的,悲辛的泪水刚从眼角流出,便在她的腮上凝结成了凇。
她俯视着跪在樱花坑里的男孩——凝眸。
潇潇细雨,打落了在尘世飘零的每一朵樱花。
冷风骤起,无意间将漂泊中的那一片花瓣弹到了男孩的脸上。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拈掉了那片伤感。
万籁俱寂,尘埃落定之时,男孩霍然爬倒在樱花堆里,疯狂地捶打着那片花海,嚎叫道:“我到底是怎么样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为甚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妈妈!我应该陪您去死的!”
只言片语,便点到了痛处,茫然间却深深地刺伤了女孩的心。
她跪在了坑边,吃力地抓住了男孩的胳膊,弹泪道:“不!不!不!伯母已不在人世,但你还有我啊!为甚么这样急着自寻短见,难道我在你的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吗?”
男孩悲咽道:“我是一个畜生。”
女孩急速地捂住了男孩的嘴:“你因何这般的羞辱我?”
男孩眼球一挑:“我怎么羞辱你了?”
女孩幽泣道:“人怎么可能会爱上畜生。”
哀切的眼神深情地望着那个女孩,黯然销魂的一瞬间,男孩紧紧地搂向了她,却不慎将女孩揽进了这片花海。
是否有人会介意这对鸳鸯亵渎了死者的花棺?
在等待下葬的那位母亲的遗容上,隐然显露出了托魂的微笑。
隐藏在尘世间的那段恩怨情仇便是从这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