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审之后又过了两个星期。某一天晚上,晚饭过后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有人来关掉了电视,监室里的人吵闹了一阵,然后准备熄灯睡觉。叶昊辰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躺了下来,没觉察带组的警察走了过来。
“喂,你,跟我来一下。”
叶昊辰跟在警察后面走,看守所里已经熄了灯,只有过道上的长明灯昏暗的照着,他不知道警察在熄灯之后要带他去哪里。直到警察打开了探视室的门,叶昊辰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里面的人,他愣了一下,喉咙里翻滚着无数音节,最终低低的说了一声。
“是你。”
探望室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带自己进来的警察面无表情的站到角落里。叶昊辰看着对面的李苏苏笑了笑,然后坐在了椅子上。她的声音隔了一层防弹玻璃,也隔着一段时间,再听起来,仿佛有些不真切。
“没有想到是我?”
“不是。”叶昊辰愣了愣,又说。“其实也的确是没想到。”
“哦?”刘苏苏挑眉。
“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还在想着我是不是早就离开你不管你了?”李苏苏笑了。“我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她的眼中蒙上一层氤氲的水雾。“哪怕是用钱让你在这里面过的稍微好一点。”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叶昊辰皱了皱眉,看上去并不领情。
“没什么,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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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旧是灰沉沉的,像是骤雨的前兆,晚饭的时候,终于下起雨来。
余彗星站在吧台后面收拾着酒杯之类的东西,望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忍不住发起愣来。
又是阴天啊。为什么每个阴天,都会想起那个人呢。
......
这个城市的上空,永远都飘动着灰蒙蒙的云,又似乎泛着一点暗黄,空气沉闷压抑,似乎粘稠的无法流动。
爬满青藤的铁栏杆的围墙里面,一个小女孩被推出了深黄色的木门,那扇门在她面前碰的关上了,伴随着一句“不向你阿姨道歉就别进来吃饭”而被挡在了外面。
小女孩的目光对上了木门上一块深深的灰黑色污渍,目光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之前还难以流动的空气,却在这一刻飞快的流动起来,流动成冷冷的风。女孩穿着短衫和七分裤,衣服皱巴巴的有些狼狈。
然而她的目光却没有像身上的衣服那样狼狈,甚至要算是高傲。
她慢慢转身,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将头埋在臂弯里。刘海在额前扫来扫去,看不清她的表情。
隐约听到周围传来轻微的开门的声音,以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余家的那个丫头,又被赶出来了。”
“可怜啊,跟着后妈肯定要受到虐待,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她妈都不要她了,不是野种是什么。”
“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算了。”
余彗星没有抬头,那些声音却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她耳中。
不过说的也对呢。连妈妈都不要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做什么,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是就算是自己死了,又有谁能觉得难过呢。
她们会说“那个小野种死了。”
“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反正也是没人要的孩子,死了就死了呗。”
风更大了,渐渐的有雨点落下来。女孩还是没有抬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消失了,伴随着接下来关上门的声音,一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雨点落下来,敲在灌木丛的叶子上,敲在屋顶的瓦片上,同时也落在身上。在沙沙的声音里,忽然间传来一扇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又被关上的声音,还有一句“你管她的事做什么”被关在门外。
余彗星抬起头来,看到叶家紧闭的木门,叶昊宇正在窗子里向外张望。
她重新将头埋在臂弯里,而且埋得更深。
忽然间头顶的雨停了,她抬起头,看到了是一把红色的雨伞,往下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同自己年纪相仿,扎这两条马尾,绑着红色的绢花。或许这些让这个女孩看起来很美好,然而她却长得胖胖的,好像被吹鼓了一样,衣服被胀得满满的。
余彗星认识她,她是某家邻居的女孩。说是认识,只能算是见过。然而这个女孩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其他的孩子或者嘲笑她或是躲得远远地,只有这个女孩会主动接近她,说想要和她做朋友。
结果被余彗星冷冷的拒绝了,而且是以“朋友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我找到我妈妈吗?”这种近似于白痴的问题拒绝了。
“淋了雨会生病的。”女孩眨眨眼睛,带着关切的眼神,很亮很亮。“要不去我家避避雨吧。”
余彗星看着她,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旧是将头埋在臂弯里,不打算理会。女孩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别坐在地上,很凉的。”
她刚触碰到余彗星,就被后者一下子挥开。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你以后也不要总是来找我了。你和我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余彗星冷冷的说。
女孩被她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眨眨眼睛说:“什么同一类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每个人都是渴望关爱和温暖的,不管是哪一类人都一样,是不是同一类人又有什么重要?”
雨已经越下越大了,沙沙的,然后所有排水的地方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雨点打在伞上,啪啪作响。余彗星站起身来,从伞下走出来,站在雨中。她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淋得贴在皮肤上。
她的脸上也全都湿透了,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
这样的话,就算是哭泣,也不会有人看到了吧。
……
已经是一点钟了,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客人们也几乎都走光了。吧台后面,余彗星趴在那里睡着了。就连睡着,表情也带着一点点抗拒和严肃。
小武拿过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直起身来。
自从那次她在家中和继母打了一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那个家,甚至是理直气壮的在这里住了下来。小武哭笑不得,又舍不得让她睡在外面,于是高风亮节的将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自己搬去了下面的仓库。
“这个丫头,我是欠她的吗?干脆早些关门好了。”男人这样想着,向着大门走去。
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正推门进来。
“哟,这么晚了才过来,父母不管你吗?”小武停下脚步看着来人,昏黄的灯光下,没有穿制服的叶昊宇看起来有一点颓废的感觉。
“没什么,他们不知道我晚上出来。”叶昊宇走进门来,并不见外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因为是午夜的缘故,他穿着一件青绿色的V领长袖体恤。
“不用问也知道,又是为了余彗星的事情来的吧。”小武也坐下来。
叶昊宇没有回答,从自己的裤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然后轻轻放在面前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