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穿着贴身高叉嫩绿色旗袍的服务员穿梭在包厢里上着菜,随着他们的走动,裙摆边刺绣的几朵零落梅花,也在跟着在摆动,如轻风吹拂着枝条,轻轻的摇晃着。

  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偷瞄几眼这对奇怪的男女,藏不住心里的好奇心,直到上完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遗憾的退出了包厢。

  见上完菜了,施弋阳把没抽一口的烟掐灭,向晏晏看了眼,就起身往餐桌走去。晏晏很识相的跟上,没等他催,也没等他过来动手,就很自觉的坐到了椅子上。心里告诫自己尽量要顺着方向捋毛,不要再招惹他,顺顺利利的把东西吃完,好放她回去睡觉,她是真的困了。

  用汤勺慢慢的搅着盅里的汤,时不时喝上一口,这番茄鳕鱼浓汤还不错,清口不腻,也没有腥味。这北方的菜,味重,偏油腻,就连煲的汤里也是配料一大堆,喝到嘴里都是配料味,一点汤的原味都喝不出来了。

  不是这里的菜不好,只是吃惯了南方的清淡,打小适应了,想改变已是件难事。

  看着一桌子的菜,都是偏清淡的,而且没有一盘是辣的。晏晏不敢去想去因为平安夜二姐的一句话,这大晚上的再去吃油腻的东西,不有助于消化。

  他吃东西很快,吃得也不少,看来是真的饿了。她的汤才喝到一半他就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端起一旁的白开来喝。原来大老板也喝白开的,还以为他们端起的都是酒杯呢。

  看着满桌子的剩菜,还有很多是没动过的,心里忍不住骂了句万恶的资本家,吃不完就别点这么多,摆阔吗?心里的不平衡又活跃起来了。

  “你没听说过糟蹋粮食会被雷劈吗?”

  “哦,是吗?听谁说的?”

  “我奶奶说的。”

  “钱就是挣来花的,要不挣钱用来做什么用,只要我花得开心,又管它是怎么花的。难不成还带着进棺材?”

  暴发户!低下头小声嘀咕了句,没想到他耳朵有多尖,还是被听了去。

  “为了挪出时间来见你,我可是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整天就啃了两片吐司。看在这份上,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想听好听的你不会找别人去?你有钱有势有女朋友,情人应该也不少,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善解人意比我会讨好你的多了去,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又何必在我这里找不痛快。”

  话一出口晏晏怄恼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就是管不住,一遇见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前面吸取的教训还不够吗,这都是多嘴惹的祸。

  施弋阳却露出了今晚上的第一个笑容。听着她慢悠悠的说出这些话,不由得就想笑,不是她说过的没有温度的笑,而是发自内心。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但他还是喜欢听她说话,她说话总是慢悠悠的,不急不躁,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软软的,绵绵的,带着南方口音的话,糯糯的,像一只小猫,直挠得他心口发痒。

  “吃醋了?”施弋阳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更喜欢吃甜的。”

  “这次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不过就是单纯的想让你陪我吃餐饭而已,就这么不乐意?”

  “不行,国家有文件的。”

  “什么文件?”

  “禁止三陪!”

  施弋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三秒钟,然后又变得有点啼笑皆非。看他发现的宝贝,就连说起冷笑话来都那么与众不同,正襟危坐,冷着张小脸,装得特正经的,慢悠悠的吐着字。

  “既然这陪吃都陪了,那,剩下的几陪要不要也做完去?”

  “很晚了,再不回去宿舍就要关门了。”晏晏“嗖”的站了起来,抱起外套就要往门外走,简直是落荒而逃般。她举白旗了,她认输了,怎么就忘了,跟奸商打交道就别妄想能讨到便宜,哪怕是口头上的。人家整天谈判这个谈判那个的,就算拿商务谈判中的万万分之一出来,自己就要落荒而逃了。

  “我送你。”正要打开包厢门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张欠揍的脸,真想一拳上去把那碍眼的笑打趴下来。

  那一晚,施弋阳把她送回学校后就走了,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什么。那一个晚上,除了出包厢时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外,他都没有再说出任何出格的话,和她也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没有亲昵,没有暧昧。跟前两次见面相比整个人都变了,想笑的时候会发自内心的笑,不想笑的时候也会冷着个脸。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的强势。

  晏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关注他的改变,更没有兴趣去关注,她回到宿舍几乎是头一粘床就睡着了。

  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落叶掉到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都已经全部变黑了,被雨淋过,被雪覆盖过,等待着腐化,等待了来年春天变成肥沃的泥土。今天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洒落在落叶上,被烤干水分的叶子,有一些在北风的帮助下不停的翻滚着,翻滚着,跳跳停停。

  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抬起手放在额前遮挡,慢慢的走在笔直的乡间小道上,小道两旁种着两排笔直的杨树,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但笔直的枝干挺立着,直插云霄般。来到北方最常见的树就是杨树,这让晏晏想起了小时候爸爸经常唱的一首歌――《小白杨》。

  那时候小镇的娱乐项目少,特别是到了晚上,不是喝酒打麻将就是在家里看电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爸爸总喜欢抱着她,爸爸比较喜欢看一些关于部队军人的晚会和文艺汇演,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跟着唱,这首歌也就陪伴了她的整个童年。后来才听奶奶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想去当兵的,由于爷爷的反对才没去成。妈妈还说,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你到底在哪里?晏晏好想你!难道你都不想晏晏吗?真的不要晏晏了吗?你就忍心这样丢下晏晏了吗?

  三年了,都三年了,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只会疯玩,只会没心没肺的笑。

  为了考到这座城市来,整整一年,她疯狂的看书,疯狂的做习题,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哪怕是所三流学校,哪怕是冷门专业,哪怕是以后前途迷茫,她还是做到了,她来到了这座城市,离妈妈最近的地方。可是妈妈你又在哪里呢?

  这三年多时间了,利用上课以外可以利用的所有时间,她走遍了S市所有她能去的能找的地方,问过了无数的人,甚至是附近所有的乡镇,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妈妈的消息。

  她一个人太久,已经累了,倦了,怠了,她想念坐在爸爸腿上听他唱《小白杨》的时光,想念妈妈做的清水面条。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吃过面条了,不敢吃,不敢碰触心底最后一根弦,怕自己一碰了它就断了,自己也就崩溃了。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崩溃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小镇了,可是她的妈妈在那里呢?娇小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蹲在地上,任泪水肆意蔓延。先是默默的流泪,渐渐的呜咽哭出声来,直到放声大哭,不能自抑。

  十年了,十年的压抑此刻她再也承受不了了,她娇小的身躯承受的已够多,希望的泡沫已破灭,就让她好好任性一次吧。

  晏晏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哭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斜,她仍然保持着一个姿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腿,小脸深深埋在双腿间,就像一只刺猬般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