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清楚楚的听见,江忘华对于那个问题的回答是:“是又怎样。”
立刻,我酒醒了大半。
直到被他放到车子里,我依然在不停的告诫自己:也许只是他随口答答,是他想快点送我回去而随便回答的。他说的是“是又怎样”,而不是“是”,也还是有不是的可能性。
但人的本能似乎是如此,我的潜意识里紧盯着最坏的情况不放。
其实在这一路上我都是睁着眼睛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窗外的黄色灯光透过车窗,照在鞋子上,也照亮了我穿着的黑色网格腿袜。一明一暗,一黄一黑,时时变换。车内很安静,车外的嘈杂也丝毫透不进来。
我心里很乱。不知为什么,我很不希望,对于江忘华来说我是一个工具,一个被用来利用的工具,一个用完了就可以被丢掉的工具。此刻的我,很想宣泄一下心中的烦乱,很想揪着江忘华的领子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克制着自己,也许,不让他知道自己听到了更好。
酒精终究是很好的催眠药,在我再次陷入睡眠之中时,我似乎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叹息,感觉有人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只大手,很温暖。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家的,江忘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钥匙的。只是早上醒来时,我躺在被窝中,窗外是春日的阳光,照进白色的薄纱窗帘。我坐起身,头很痛,抬手用力敲敲。睁眼,低头,身上还是昨晚穿的衣服。
我叹口气,看来昨晚的事果然都不是梦啊。
床头柜上放着我的一串钥匙,卧室内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纸袋子,我打开,是叠好的昨天换下来的风衣和裤子。桌上,是我昨天买的书。
这些都是江忘华放的吧,想到江忘华,又想到了他昨晚说的话:“是又怎样。”
那种冰冷的语气,那种令人惊愕的回答。
今天,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此刻在我心中,与他之间有一层隔膜,并不厚,却足以让我远离他,使我们俩之间变得若即若离。
不过为什么,好像十分不愿意这样。现在,我真是十分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再睡沉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多虑。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拍拍脸。
曾诺,CUT!
回头看看闹钟——十点。
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十点……
……啊啊,天啊,十点了!!
我赶紧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收拾好包——闹钟怎么没响!
火急火燎的梳洗完,正要出门。看着摊在床上的衣服,我停顿了一下。转身,那了一个袋子将衣服装好。
还是,还给他。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多想。
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景物向后倒退着。如果昨天没喝醉,也不会听到那番对话。回来时,应该是看着窗外的夜景,也许,还会和江忘华斗斗嘴吧。
到医院已经是十点二十了。
我站在诊疗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拉下了门把手。
阳光照进玻璃窗,落在地面上,墙壁上。还有,没有人坐的办公椅上。深棕色的皮革泛着柔和的光芒,椅子前的办公桌上整齐的堆放着一大摞书籍与资料。
唯独没有看见,那个慵懒躺在椅子上的,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妖孽医生。
“小诺?”
我听见有人叫我,回过头是回依。
我扯开一个笑容:“嗯?怎么了?”
她正推着医疗车,车上有一些输液用的针管和药剂袋。
她偏着头看着我说:“江医生让我看见你来的时候问你一下,就是他要你找的书和资料找到了没有,找了的话就放在他的桌子上,他回来要用。”
我回头看着桌子上对好的书籍和资料,心下一片明了。恩恩啊啊几句:“是啊,找好了。”
回依凑过脑袋,看着桌上那一摞东西,别别嘴巴:“你导师可真狠,让你一个人找这么多东西。”
我尴尬的笑笑,拍拍她的肩膀:“没有事了的话你快些去忙吧,等会儿会被骂的哦。”
她点点头,感叹一声:“命苦啊!”一脸的同病相怜。
看着回依走远,我进诊疗室,换好制服。走到办公桌前,随手翻看起资料。
“小诺……”
我抬头,青玥一身病号服,扶着门框站在诊疗室门口。
“怎么了?今天特意来找我。”
“我……其实是来找妖孽医生的。”
呃……我自作多情了一把啊。
“不过,也许找到小诺更好吧。”
我有些惊讶,看向青玥。
此时,我们俩站在住院大楼的天台上。我怕青玥的病号服太薄了,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青玥主动来找我,也许这样对青玥的治疗有帮助,也对我的课时任务有帮助吧。
我看见她呆呆地望着天台的围墙外的树枝,良久才说出一句话:“两个月前的今天,是我父母出事的日子。”
我仿佛喉咙被腻住了一般,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眼前的青玥,那么的憔悴,眼泪慢慢滑下她的眼角,划过她消瘦的脸旁。我听见她吸着鼻子,看见她不停的眨着眼睛,似乎想将泪水都憋回去。
我伸出手,搂着她,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地念着:“哭吧。”
青玥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使劲吸着气,抽噎着。这样的哭泣,让我的心也在微微颤抖。
就这样过了很久,我的脚甚至都有些麻木了。她的抽泣声才渐渐小了,我放开她,笑着为她擦擦脸:“花猫同学有没有好一些啊?”
她眨着满是泪光的眼睛,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将青玥送回病房,我套上外衣。回身,撞上一个人。
“林司,”我看着眼前的林司,想起昨天他的举动,我对他友好的弯弯嘴角,“嗯,青玥她似乎现在心情好多了。”
他不屑的说了声:“是吗。”视线从眼底穿出:“我可是不会让着你的。”说完,留下一脸愕然的我,径直离开了。
这,这个人……不会是人格分裂吧!昨天还才觉得他人好一点了,今天怎么又变回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迎上一双探究的目光。
“看来小诺和亿光的学生彻底干上了呢~”
“放心,输不了……”我条件反射的反驳了一句,忽然的又想起昨天他冷若冰霜般的那句“是又怎样”,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些事。”便转身离开了。
江忘华跟在我后面:“小诺,今天你迟到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
我打算无视他。
“啊啊,我这样可完全没有作为导师的威信了。”
“……”
我打算继续无视他。
“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没宿醉?”
我猛地回身,对上了他蕴有些许笑意的深绿色眼眸。
“江导师,我要去做我的工作了。”我看着他,“这个理由合适吧?”
“啊,是挺合适。”他淡淡的抛出一句。
我似乎看见他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怒气,转瞬即逝。
我懒的和他多说,转身走掉。
我听见他在身后说:“小诺,这次可是算你不尊重导师。你该给我道个歉吧?”音量不高,刚好我可以听见。
我心里本来就有些因为他而不痛快,这下刚好,我转过身,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不可能,除非你给我说清楚!”
他皱皱眉毛:“说清楚什么?”
“就是……”要向他问昨天听到的事吗?我自己明明是很清楚的,很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那种烦躁绕在心里,促使我说:“总之,你不先说清楚,我是不会理你的。”
他轻笑两声,又像是叹息:“怎么有你这么无理取闹的学生?”
“就像你自己说的,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学生,决不是工具……”我情急之下还是说漏了嘴,我看见江忘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疑惑。随即,他仿佛是释怀般笑了。那算是承认了吗?
“那我陪你玩好了。”
他轻声说道。
由此,我与江忘华的两极格局正式形成。即,冷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