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餐 第二节

  转念一想,皇帝不是在宫里准备大婚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嘛。我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

  或许这人就是个养在深宅大院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与理想中的差别而已。

  “兄长,你既让我来见这些事情,想必你心中已有了解决的法子。”福九看着安亲王一脸询问。

  “沉疴岂能说治好就治得好,我带你来看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你要去想的事情还很多,儿女私情只是小事,天下大事才是重中之重。”安亲王沉声劝道。

  “若连儿女私情都做不得主,天下大事又岂是我说了算?”福九说着看了我一眼,我脸上又是一热。不知为何,他总能让我脸红心跳,就算牧云同那样深情的和我说话,博果尔那样亲密的拉着我的手,我都没有脸红过,可是他一个眼神,我就会不由自主心里发慌……

  “唉,罢,既然万事皆由不得我,我又何必劳心费力。”福九端起酒杯一口喝下,重重叹了口气。

  “又说孩子话,以你的身份,怎会说了不算,就算做事有阻力,也要想着去克服,怎可轻言放弃。”安亲王语气中没了刚才我感觉到的隐隐的尊敬,而是十分和蔼,像是在哄个孩子,几分责备几分劝慰。

  “兄长说的是,身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岂可轻言放弃?”福九手握成拳,说:“就从这灾民开始!”

  我一听觉得好奇,问道:“你们要怎么做?上报朝廷?赈济灾民?”

  福九一笑,说:“你觉得这些法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老实回答:“上报朝廷能怎么样,再发救济粮食还是会到不了灾民嘴里。你们自己要赈济灾民,财力物力足够吗?天下灾民那么多,南边还在打仗,你们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听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是不是你心中有了好计策?”福九十分感兴趣的看着我问。

  “没有。”我摇摇头干脆地回答。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要听之任之不闻不问?”福九皱眉道。

  “这事情自然是能者为之,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用?管事儿的是当今皇上,他都只顾忙着选妃封后娶老婆,你干着什么急?”反正我是穿越来的,是知道剧透以后来看戏的,我不着急,也不想费脑子。

  福九听了我的话脸色铁青,估计是被我这番违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真理的言论给气坏了,老半天不说话。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好心劝道:“你若是没有足够财力,最好也别滥施好心,一旦你设了粥棚,就撤不了了。老实告诉你,城外那些庄子设粥棚施粥一开始也只是想发发善心,甚至有的只是想做做样子,但是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那些难民们每天挤在门口等着施粥,如果不施就聚众闹事。这些人闹起来都是不要命的,城里的官兵懒得管,庄子的主人没办法,只好继续施粥……”

  “施与不施是主人家的意思,他们有何理由闹?”一看福九一脸诧异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典型的书呆子型富家少爷。我解释道:“饿极了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饥饿会让人失去本性,‘易子而食’你在书里总读到过吧?他们好不容易从施舍的人那里看到希望,一旦停了施舍,面对的又是令人恐惧的饥饿,他们能不疯吗?当然,这是人的本性,不能说他们就是错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面对那种困境时会不会也做出这种事来。”

  福九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安亲王也看着我做研究状,我被两个人瞧得怪不好意思的,坦白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承认我是在为自己不去帮别人找借口呢。可是我阿玛不霸不贪,家里进项刚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我要帮别人总要量力而行吧。”

  福九和安亲王瞬间愣住,福九继而强忍着笑意,说:“你倒是实在。”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福九也不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看着我问道:“你知道的好像不少,你经常出城吗?”

  “还行,边缘地区经常转转,再往外就不去了。那些惨状我可不想看到,我宁愿活在伪装出来的太平假象之下。”我说。有时候我很庆幸穿越了之后就来到京城这地方,要是落到灾区或者打仗的地方,我估计就我这样的,应该就是被吃的料。

  “太平假象?若能永远活在假象里倒也好了,最怕的是清醒的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却无能为力。”福九叹息着说。

  我问道:“你们不是应该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吗?你们既然为此不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些事情呢?”

  福九一愣,反问我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真是小瞧我智商,我说:“他是王爷,自然能见到皇上,你能和王爷称兄道弟,自然身份也不一般喽。”

  福九恍然,我叹道:“看,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当皇上的被人掩了耳目闭目塞听,你们做臣子的却不去替他眼观六路及时汇报,还抱怨自己无能为力,真是找不到重点,而且还是担雪填井徒劳无功。”

  这下脸色铁青的变成了安亲王,福九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连连点头。

  聊了老半天,饭菜基本未动,其他桌子的下人们却是早就吃完等在一边了。

  安亲王向窗外望了望观察了下时辰,回头对福九说道:“时候不早了,咱该回了。”

  福九皱了下眉头,很是不情愿的样子,说:“才几时?再等等。”

  安亲王温言相劝:“今日本就不该出来,我陪你任性这一回,老夫人不定怎么说我呢,你要再不回,可不让我更为难了吗?”

  福九一脸烦躁:“我回去做什么?见到那些摆设就厌烦,还要做出高兴的样子来,我做不到!额娘那么喜欢,就让她自己去张罗好了。”

  安亲王声音变得清冷:“刚刚还说以大事为重,现在又这么任性起来。若你的反抗有用,又怎会到如今这地步?有些事既然认了,就该忍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想不通吗?”

  看着两人一个内敛却坚持,一个不满又不甘的对视,我忍不住好奇地问福九道:“你不想回家?难道是和你额娘怄气?”

  福九冷着脸说:“若你额娘非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以前我也很不喜欢父母操纵我的想法,可是如今我娘不在身边,我才慢慢想通,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也许你不喜欢,你可以拒绝,但是也不要伤了他们的心。”

  “要是拒绝不了呢?”福九固执追问。

  “那……那就反抗好了。好吧我也就是说说大道理,劝人嘛,总要拣好听的说。你要非这么问,我就只好实话实说啰。”既然一本正经说不通,我还是讲点儿大实话吧,我知道,离开父母才知道父母的苦心很多人都体会过,可是一旦回去,他们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真的就可以坦然接受了吗?

  福九听了我的话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啊……”我盯着他的眼睛等他接下来的话,他却没了后话,眼神中笑意渐渐流失,弥漫上来的却是说不出的落寞和无奈。

  安亲王咳了一声,说:“走吧。日后若要再出来,我陪你出来便是,今日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好,走。”福九声音又变回清冷威严。

  我们一起下楼。

  到了菜馆门口,正在互相道别,我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远远走过来乞讨,还没近前,就被安亲王身边的随从赶到一边。

  我忙从钱袋里掏出一把碎银子跑去递给他们。这就是我带钱袋出来的原因,钱袋里是我专门备好的碎银子,见到有这样的可怜的小孩就把钱给他们。

  其实对于乞讨的人我一直心存偏见,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在现代时老是在商场里步行街甚至校园里见到有手有脚却偏偏编出好多可怜的理由跪在地上乞讨的人,而且据说很多人家里还特别有钱,老人家出来是为了“搞搞副业”“赚点儿孙子的零花钱”。可是在这里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他们真的是饿着肚子的,他们连容身之处都没有,给他们一个烧饼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我希望自己可以帮到他们,尤其是孩子。

  福九颇意外的走过来看着我,笑道:“刚刚是谁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是不会不自量力帮助这些难民的?现如今却好像在做着自相矛盾的事嘛。”

  我回头冲他一笑,说:“我只说我不会自不量力去帮别人,没说在自己力量范围内不帮别人呐。”

  福九摇头一笑,说:“你啊,就会逞口舌之利。”

  我也学他的样子摇头道:“唉,偏偏就有人爱听别人逞的口舌之利,若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别人说什么又岂会干扰到他呢?”

  福九愣了一瞬,笑着说:“好,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辩不过你。”

  我回身看着两个小孩拿着钱兴奋地往回跑,不由叹道:“其实,我又能帮得了他们多少,不过解这一时的困境罢了。”

  “若总有人去解这一时困境,他们不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吗?”

  真是个理想主义的家伙。

  安亲王又在催他快走,他返身上了随从牵过来的马车,并吩咐人去雇辆车送我回去,我忙说不用,走回去就可以,路上可能还会遇上侥幸进了城的小乞丐。他不再坚持,定定看了我一会儿,钻进车内。

  看着马车远去,我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滋味,好像很不舒服,又好像......我习惯性的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感觉驱走,挎过愣在一旁的青荇的胳膊,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