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龙凤呈祥,鸳鸯成双

  入了二月后,束幽逐渐转暖,雪融去小半,庭中美人梅花期将过,已生衰败之象,再一恍然,临近三月,便眼瞧着春日将至,万物复苏。

  顾长宁念着待桃花盛开,再叫苏辞君将欠下的画还了。他虽将那日一切都记得清楚明白,但提起笔,又怎般都画不出。

  傅鸣春仍是不分昼夜地饮酒作乐,自享悠闲。苏辞君看书看烦,便会拿出针线来刺绣,娘亲未出嫁前,是族内的绣师,以往空时教了她不少。

  与顾长宁在卿若寺相遇时落下的那方丝巾,便是她满月之际,娘亲绣与她的。

  后来自然是被苏逸云严厉叱责了一番,苏辞君委屈,又央着娘亲再绣一方,姜卿含宠溺地拥她入怀,道等她成亲,连着嫁衣一同相赠。

  可她却未等到,苏辞君亦是。之后入宫随在那人身旁,见着他不断纳妃,待谁都是轻声细语,唯独她,似有着深仇大恨般,永远是冰冷模样。

  更可笑是,他要迎娶皇后,竟命她在三日内赶制出新妇红装。

  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倒真是绣出了龙凤呈祥,鸳鸯成双,换来两手伤痕无数,血迹斑斑。

  而他新婚之夜,还要她守在一侧,看他如何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苏辞君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她从来不懂那个男人,不懂他深情,不懂他恨意,她亦懒得猜,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即便猜,她也是猜不透的。

  日光被窗纱筛过一层,显得正好。苏辞君正绣完最后一针,闻得敲门声响,咬了线前去开门,见顾长宁手里捧着一把草药,笑意浅浅。

  “你上次昏厥,我记下症状去翻了医书,你往后每日以此泡茶,不出半月便可根治。”

  他倒是一番好心,只可惜她是心病,用药又怎医得好。

  苏辞君接过轻声道谢,将顾长宁迎进屋内,他瞧见针线,目光顺着便将那方丝巾一道纳入眼底,身子一僵,“这方巾……可是辞君的?”

  “小姐的那日在寺外与画师相撞时落了,这方是我才绣出的。”

  苏辞君沏了两杯茶,见顾长宁视线凝着移不开,眉脚稍弯,“画师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了。只原来那方是夫人绣的,青妧没那么好的手艺,画师可别要了又嫌弃。”

  顾长宁步去窗边案旁,拿起那方丝巾细细端详了许久,小心折好放入胸前衣襟,“我曾沿着卿若河寻了半月,到底还是叫它丢了。”

  苏辞君端茶递至他手中,“画师痴情虽叫人敬佩,但仍是该多为往后考虑。”

  “往后?”顾长宁望着杯中茶叶沉浮,眸光微微黯淡,“若不能替辞君报仇,我便剃度出家,去卿若寺当和尚罢。”

  “画师何苦。”苏辞君去开了窗,凉风缕缕拂面,叫她稍眯起眸子,“容青妧再多嘴一句,罗小姐待画师你是情深意切,画师这般辜负,实在狠心。”

  顾长宁将茶送近些,轻轻吹着,杯中茶梗幽幽竖起,“那日相遇之后,我便知晓此生除她,我眼中再不会看入她人。卿若寺,大抵也是佛祖的指示罢。”

  “那若我家小姐生得极丑,画师可还如此想?”苏辞君回身来,半真半假道,“毕竟画师瞧见的,只是一个背影罢了。”

  顾长宁稍怔片刻,倒是回答得诚实,“你这般问,我亦是不知。当真要论容貌,罗小姐又何尝不是倾国美色,我却偏要挂念那抹背影,也是可笑。”

  他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嘲。苏辞君听得又隐隐心窒,“青妧自幼侍奉小姐,多少还是能够揣摩几分小姐心思的,画师若相信青妧,可愿意听青妧一句?”

  她道得恳切,叫顾长宁心神一晃,又思及那日她跌入怀中时,他是如何惊慌失措,饮下半杯茶定了神,才沉声道,“你说便是。”

  “报仇之事,还请画师交与青妧来做。”苏辞君藏好眸中纷乱的情绪,微微蹙眉,“画师今后出家也好,隐居也罢,虽小姐必定是希望画师莫耽误自己,但青妧只请画师自行保重。”

  这孽缘若斩不断便斩不断罢,傅鸣春所说那般,她是如何都做不到的。

  她还不了欠长宁的债,至少要保他今世平安。

  顾长宁闻言浅淡笑开,搁下手中茶杯,走至她身前,学那日回丞相府时,伸手轻抚过她鬓角,“我从来都觉得你非池中之物,但我知晓,即便你并不是青妧,也是与辞君极相近的人了。”

  苏辞君咬了唇,欲开口,顾长宁将食指搁在唇上,眉眼一弯。

  “你必然是已有打算,才不愿牵连我。你不必有后顾之忧,我自会保重。”

  长宁之聪颖绝人,她今日算是又领教了一回,当真是将那日她的神态动作逐一奉还。

  苏辞君望进他一双桃花眸子,轻勾起唇角,“我家小姐生辰临近春末,那时若仍有桃花未败,还请画师与青妧再去卿若寺,替小姐亡魂祈福。”

  顾长宁迎上她目光,恍然间,似又听见那日那人银铃般的笑声。

  但终究,只是转瞬即逝的错觉。他轻垂下眼帘,不再去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