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果然如期地离开天绝宫。
但是他绝不是为了什么修养生息,一个明知自己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又怎么会再在这种地方上浪费时间呢?
何况,他的确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万俟衰为虞婆担忧不已的时候,怎样都想不到这天绝竟会亲自赶来!
护卫在他身边的四条黑衣大汉却是动也不动地分列在他两侧,那种亘古有之的姿态就像是铁水铸成似的。
冰凉的风拂过他原本宽大的衣袍,窝在那极为豪奢的轮椅上的人影霎时显得无比的渺小起来,当然,前提是不去看他那满面阴森诡谲的笑意。
万俟衰眼尾的余光瞥瞥身后北海冰宫的地方,径直看向十几步开外的水云间,“的确,我们的账也该清上一清了。”
酒旗在空中飘飘摇摇,似乎一个不小心间就被卷着雪片的烈风扯了下来。
天绝一挥手,那四条汉子不仅稳稳当当地将他抬起,还抄到了万俟衰的面前,直直向着云水间而去,那倨傲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虞婆如果知道自己的离开,让那些有心人趁虚而入北海冰宫的话,也许她就不会为了那个早已在世界上消失的人,那般匆匆地离开。
毕竟逝者已矣。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逝者已矣。
司马婵娟就站在她的旁边,盯着前面的那座无名的墓碑,劝慰道,“婆婆,节哀顺变吧,我想药前辈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想看到婆婆如此悲痛的模样。”
虞婆轻声道,“我们活着斗了大半辈子,谁也不服谁,更是谁也不肯像谁道个歉,主动后退半步,如今我第一次觉得败给了他。”
那瞬间苍老的声音就像是飘零的落叶,充斥着一股刺骨的孤寂和苍凉。
婵娟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看着她被冷风缭乱的缕缕银丝,也依然察觉到世事苍凉的味道,“婆婆——”
许久,她似乎才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婵娟,你先送玲儿回北海冰宫吧?我这儿你不用操心。”
“婆婆——”
虞婆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两枚丸药,十分认真地递到了婵娟手里,“这次能从天绝宫逃出来,也算是不容易。这枚丹药不仅可以助你尽快恢复伤势,甚至对你日后的修为也大有裨益,快些服下后启程吧!”
司马婵娟的确自幼熟读百家精典秘籍,可是在武功修为上却也只不过是一般水平而已。
司马婵娟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虞婆手中的丹药一口吞下,随即拱手道,“前辈保重,婵娟就此告辞!”
她几步未出,忽然听到虞婆喊道,“且慢!”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虞婆,“不知婆婆还有何见教?”
虞婆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这次在天绝宫,可曾看到过默儿?”
司马婵娟愣了下,随即想起她口中的默儿便是尹长风,才回过神来应道,“的确是见过,不知婆婆想问他什么?”
虞婆道,“你可曾看见他胳膊上,或是颈侧有什么伤,或者说是他哪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司马婵娟愣了下,随即脸颊上晕染上了团淡淡粉色,“这个,婵娟怎么会晓得?”
虞婆倒是也未曾将她的尴尬看在眼中,许久道,“没事了,你先回去寻了玲儿赶紧回北海冰宫吧,顺便也替我向他们报个平安。”
交代完毕后,虞婆心里更是有些担忧起来。良久才缓缓地起身,轻轻拂了拂那墓碑,声音中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默儿这次吧!他,这一生都已经那般地坎坷。”
尹长风如果知道虞婆的担忧想必会感到大为惊异。
连他都不知何时身上竟然多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痕,虽然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什么,可是他却能觉察得出体内那股莫名涌动的暗流。
“**——”
一阵敲门声传来,尹长风收起了诸多猜测的情绪,声音淡漠地一如往昔,“进来吧。”
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一袭水蓝色衣裳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而后颇为恭谨地抱拳一礼,“清竹参见少主!”
尹长风想到万俟怜风昨晚说过的话,急道,“可是少夫人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清竹有些为难地看看他,才道,“少夫人最近身体一直不是,又常常夜半无眠,属下颇有些担心。”
尹长风一边朝着凌烟居的方向大步跨去,一边怒斥道,“那你怎地等到现在才来禀报!堂堂的隐卫主竟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清竹面上虽然战战兢兢,但措辞却也是进退有序地应道,“属下该死,望少主恕罪。”
尹长风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请罪的话,等她说完的时候,他早已经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那通往凌烟居的路上。
看着他的背影,清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异地笑意,“尹长风啊尹长风,你莫要忘了,隐卫主是只听命于天绝宫下任主人的,而你,只不过一枚棋子罢了。”
左肩蓦地吃痛。
清竹猛地回身高声喝道,“什么——”
这“人”字尚未说出口,就生生地憋了回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地战栗来,而这种畏惧不是在尹长风面前那种故作掩饰地震撼,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畏惧。
尹诺道,“私下议论天绝少主,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清竹急忙请罪道,“都怪属下一时失言,望公子责罚!”
别人对他不了解,清竹却是对他的手段和心思了解地一清二楚,又怎么能够不惊慌失措地请罪呢?!
“这次,就先饶了你,倘若下次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不该听的,你就自行了断吧!天绝宫从来不缺隐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