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内宦左顾右盼，并没有闻令一拥而上，云妃是他们的主子不错，但是小德子在宫中的威信比这些后妃们只高不低。皇帝身边的亲近人，与天子朝夕相处，很多时候，他们的一句话远比这些一年见不上几次帝王的后妃们要管用的多。

　　见到小德子这个皇帝的亲信随着那姑娘一起，看那样子还比较亲近，这些内宦们自然心中各自打着小九九，衡量着其中的厉害关系，既然得罪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只能两相权衡取其轻了。

　　内宦们还在面面相觑，云妃已经火冒三丈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奴才们如今一反常态，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正因为知道原因，那火气越发的大了些。

　　堂堂一倍受宠爱的妃子的话，反不如一宦官？即便这宦官是天子身边近侍，那又如何？说到底，不就是个去了势，不男不女的阉人吗。

　　若是放在平日里，云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可今天不同，这事本就不关他人，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子拦话救人且不说，居然还大言不惭的教训起自己来？

　　这也就罢了，自己发了话，身边人犹豫不决看着别人的脸色，这不是响亮的大耳刮子抽自己吗？更何况，还有个琴妃在一旁不冷不热的看着自己的笑话，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咽了下去。

　　“怎么？还要本宫说第二遍吗？！”云妃的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说话也带着颤音。

　　一众内宦还在发呆，有那反应快的已经吆喝着上前推搡起来，这些人算是看得明白，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毕竟自己是在云妃手下听差，小德子公公权势再大，手再长，轻易的也伸不到这边来。

　　反应慢些的人一见这样子，也不再犹豫，呼啦啦一拥而上，伸手捉腿的抓住余婷就往外推。

　　“大胆！”小德子这时候也不好再沉默下去，他不敢对云妃呼喝，对这些小内宦们可是丝毫不客气：“瞎了你们的狗眼！余姑娘也是你们能动的？还不给咱家撒手！”

　　那群宦官们被喝骂的一愣一愣的，一个个面露难色，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云妃黛眉一皱，能在勾心斗角的深宫里数年屹立不倒，自然也不是什么笨人，眼见小德子丝毫不顾自己的面子，心里不由打了一突。

　　小德子能在天子身边常侍左右，眼力价儿那是一等一的，说是左右逢源，迎上慰下那是基本功了，如这般当着后妃的面呵斥她的手下人，这只能说明这个女子的身份非同寻常。

　　但是如今的情势已是骑虎难下，若是云妃此刻收手而退，那她以后在后宫这片天地就没法立足了。

　　“德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德子嘻嘻一笑，躬身行了一礼：“云妃娘娘、琴妃娘娘在上，小德子给娘娘们请安了！”

　　云妃绷住脸没有说话，倒是琴妃笑了笑一抬手：“德公公莫要多礼，这会儿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怎有兴致到这里来？”

　　小德子直起腰来，也不去看云妃，走到余婷身边，一脚将一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内宦踹到一边，这才笑着答话：“有劳娘娘动问，咱家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呢。这不，陛下久候余姑娘不至，着了急，就打发咱家来催催，好巧遇到娘娘们，不知二位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小德子这是存心要恶心下云妃，小德子是什么人？说得夸张一些，这皇宫大内里，除了皇帝皇后、太皇太后有限几人，即便是司礼监、御马监里等有数几个大监，见着小德子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德公公’，至于后妃们，受宠的几位屈指可数，即便如她们，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个皇帝身边第一红人。

　　说白了，绝大多数时候，小德子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耳边风，可比她们这些表面风光，实际处境黯然的妃嫔们要管用的多。

　　这也是很多嫔妃对着宦官反而低三下四的情况所然。

　　而此刻小德子不去回答云妃的话，那就是摆明了告诉你，你云妃娘娘还不够资格和我叫板儿。而回答琴妃的话，那也是小德子的聪明之处，一拉一打，后宫毕竟是天子的后宫，再大的权宦也架不住数目庞大的妃嫔军团的狂轰滥炸啊。

　　琴妃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转眼看了看云妃，嘴角一抿，身子动了动，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她很聪明，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云妃却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些，眼神古怪的瞟了一眼琴妃，心中已是生了些嫌隙起来。

　　“德公公莫不是年轻轻的耳朵就有些不好使了？不若本宫和陛下说说，德公公操劳过度，还是歇息一段时日如何？”

　　小德子笑了笑，腰越发的挺直起来：“多谢娘娘美意，小德子不敢劳娘娘大驾，话说回来，咱家日夜伺候在陛下身边，有事还是自己求陛下的恩典的好，倒是娘娘，要见陛下却也不甚方便，小德子怕是等不起呢！”

　　这俩人唇枪舌战，话里话外暗尝机锋，余婷倒也听出了个大概来。

　　云妃语出威胁，无非就是告诉你小德子，我可是陛下的枕边人，要是在皇帝耳边说上几句，你就乖乖回去养着吧！

　　小德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明白的告诉你云妃，咱家每天都在陛下身边，要论吹风，你云妃还是靠边儿站。

　　余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妃子做的也真是憋屈，硬是拿个太监没有办法。

　　云妃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心中已是业火熊熊，只是脑中还保持着一份清明，知道眼前俩人自己怕是惹不起，怒火直接烧到那倒霉的宫女身上。

　　“给我狠狠的打！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娘娘，南陵国祖制有训，不知娘娘是否记得？”小德子也不去拦阻，倒是一脸好整以暇的笑问道。

　　“什么？”

　　“回娘娘，”小德子嘴角不着痕迹的一撇道：“祖宗有训，事关人命之事，当慎之又慎，不论君臣人等，万不可一言而定生死，此乃逆天之道，不可为之！”

　　说完，不顾脸色已经惨白的越发难看的云妃继续说道：“因此，即便各地县令、府丞人等，但有刑律死罪之事，皆不敢私自定罪，必然上报刑部，三审方能定案！”

　　说到这里，小德子一收脸上笑容，对着大殿方向遥遥一抱拳道：“此乃祖宗仁德之心，以仁孝治天下，却不知道娘娘此举，是否有违祖制之嫌？”

　　云妃此刻的脸色不是一个惨白能形容的了，听到小德子这些话，期期艾艾半天方才回了一句：“本宫的婢女，本宫自然处置得！”

　　唉，一听云妃这么说，余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胸大无脑的家伙。

　　果然，小德子冷笑一声道：“娘娘此言倒让咱家不解了，方才咱家所言祖制，即便陛下也在其列，娘娘莫不是还大过陛下吗？话再说回来，各宫的奴才自然是由各宫主子们自己处置，但是涉及人命之事，恐怕还轮不到娘娘来做主吧？”

　　话到这里，云妃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犯了大忌了，这后宫之事自然是由皇后总理，她一个妃子，要处置自己的奴才确实不错，可要杖杀一条人命，这事可大可小了。

　　平日里宫中隔三差五打死几人也是常事，也没谁真要上纲上线的走程序，顶多事后到皇后那里报备一声。可这事儿要正顶真了来，云妃此举就站不住脚了。

　　云妃此刻已经乱了方寸，本来就不是个事儿，一个下人婢女，打死也就打死了，事后一埋，谁来追究，可偏偏遇到余婷这个多事的较上了真，这也就罢了，陛下跟前的体已人德公公如今也搀和进来，这让自己如何是好？

　　越想越恨，云妃银牙一咬，大喝一声道：“本宫今日必杀这个贱人！你个阉人安敢多嘴！还不与本宫退下！”说着，竟然抢过身边内宦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的向那小宫女打去！

　　小德子脸色一僵，瞬间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