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楼虞家碰知音

  选妃一事便如此滑稽又荒唐的被尉迟颜压下,但是也正是因为此事闹出,也愈来愈让她忧心忡忡。

  毕竟此事可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选后选妃,不仅仅是要正定民心,还要稳固朝廷,后宫与前朝暗潮逢涌,联系甚密,也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轻轻按下有些肿胀的眉边,尉迟颜深深呼吸,暗色的眸子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檐畔,一湾冷月,遍布寒霜……

  自古皇朝一团污秽,这个江山,她只能再负担下去。

  哪怕坐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她也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手中有鲜血,有亡灵,还有整个南秦苍生。

  还是那个雨夜,依旧淅淅沥沥的四月。

  她跪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脸色苍白,薄唇紧抿。

  那雨声犹如鞭子一般掉落,一寸一寸仿佛敲打在她的脊梁之上,股骨寒凉。

  白烛一滴滴掉蜡,烛泪晶莹。

  “你说!皇上究竟密诏你前去长华殿中说了什么!”母妃歇斯底里的尖声传进她的耳朵里,不复往日端庄,而是疯狂地质问。

  “母妃,此乃密令,恕颜儿不能转告!”她艰难出声,脸颊被王妃打个肿胀,嘴角更是不堪入目的淤青和一片黑色的血污。

  “好……好……如今翅膀硬了,便越发不把你母妃放在眼里!”尉迟王妃气急冷冷笑道:“即便你被封王又如何?!你父王死了!他都死了!现在尉迟王府是本宫的……本宫做主你懂吗!”母妃那样扭曲了姣好的面容,笑得恐怖,“你以为你能逃过尉迟王府?别做梦了!本宫才有解药……你以为,你离了尉迟王府会活很久么?!”

  跟本宫做对的下场,你就只能慢慢等死……

  母妃笑了,眉眼中尽是她熟悉的狠毒和幽怨。

  尉迟颜冷眼看向她近乎癫狂的笑颜,淡淡道:“那母妃就看着孩儿等死便是!夜色不早了,母妃且歇息吧……”

  敛袍起身,身中毒发的痛痒如蚂蚁般细细涌来,一如针刺般戳着肌肤。

  一阵黑暗上涌脑中,她终是体力不支倾倒在朱红墙柱旁。

  血脉中如结了冰一般,她全身淋湿,微微发抖,身体里的毒药使她寒意逼人。

  尉迟颜闭目不再理会后面传来恶毒的诅咒,踉踉跄跄朝外走去,再一次冲进初春早寒的雨中。

  回到自己的王府里,便有丫鬟哭哭啼啼跑来扶着,“王爷且在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不许去……”她极其微弱地开口。

  “王爷!您病成这样哪里能不看大夫!”丫鬟皱眉哭着央求。

  “孤说了,不许去!”她话罢,昏了过去。

  母妃自她打小便把罂粟果实的粉和在她的吃食中,她不是不知道,那罂粟粉会使人上瘾,慢慢消耗自己的身体。

  于是她不再吃由母妃那边送过来的吃食,她以为母妃只是一时糊涂,便也放过。

  直至有一次,她被深夜中灌下一碗极其浓厚的罂粟汤!

  她苦笑,闻见母妃平日所熏的蜜蝶香,不知是讽刺还是哀凉。

  这是她尉迟王的母妃!

  她呛了起来,极力推到。

  她那不可一世的母妃,便倒地狂笑,金钗掉落,青丝凌乱,只余一双聂人的眸,不再是一摊秋水,而是一处深不可测的黑暗。

  “尉迟颜,你必须死。秦铭宗,你便看看自己的女儿怎么毁掉你的江山!哈哈哈哈……”

  罂粟毒瘾,她熬了一年才解脱。

  如今她登上大宝,母妃被升太后,却被她囚禁于冷宫之中。

  自那碗罂粟开始,她们便已经断了情分,只是尉迟颜念及是她生母,对她百般尊重。

  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卿墨和司马钰下了朝便来长华殿去。

  他们被百官逼的无路可去,只能来长华殿。

  看见俩不请自来的宰相风尘仆仆,尉迟颜不禁蹙眉,“何事如此慌张?”

  司马钰脸色难看,自尉迟颜拒绝纳妃选嫔后,自个儿家门庭若市,卿墨为人冷淡便也没他如此严重,只是俩人下朝后总得被百官留下一番语重心长,诚恳恳求……

  气的卿墨差点跳起来大骂皇上娶老婆你们怎么比自己娶小妾还急!?

  司马钰看着他的脸色只好快不步拉他走开,免得多生事端。

  …………尉迟颜却气定神闲地批折子。

  不等他们开口,尉迟颜便道:“孤记得近日中秋,便想着私服寻访,你们谁留下来看朝?”

  卿墨不语……

  司马钰没听后半句就道:“我要去!”

  “难得爱卿如此……那么,朝中便拜托与你!莫要令孤失望!”尉迟颜浅浅笑道,全然似没看见司马钰顿时惊愕的表情。

  卿墨微弯嘴角。

  中秋最热闹之地并非京都,而是水乡淮月。

  淮月乃一处锦绣繁华之地比起京都并不逊色。

  淮河上长桥柳影,尽是诗情画意,中秋佳节此处景色绝佳,夜月焚香,祈祷的荷灯会遍布淮河之畔,美极甚哉。灯火撩蔓,朦胧如置仙境。

  水镇民风淳朴,佳人几多。

  蒙蒙雨中,尉迟颜身加一席黑色鎏金竹袍,笼玄色紫纱,青丝束于玉冠之上,玉树临风。身着一席黑色斗笠,面色在蒙蒙细雨中不清楚。

  卿墨随行,一是一席青衫,眉目如画,手持油伞,一步步向等候的尉迟颜走去。

  “公子,启程吧。”卿墨抬眸,辨不清眼中神色。

  “水路?”尉迟颜皱眉,“孤记着你晕船。”

  “马路上一路颠簸,有损您的身体。况且,这淮月水景别有一观,路上无聊,也不算辜负这片水景。”卿墨道。

  “你确定你无事?”尉迟颜不再看他,将目光撇向一旁小舟。

  “谢陛下厚爱,无碍,上船吧。”

  淅淅沥沥的雨打向湖面,小舟一步步划开,漾起轻柔的波纹,一圈又一圈,没了那些细小涟漪……

  “计微,孤不许你再动南秦!”

  宇文计微皱眉,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南秦与我北显结友好之邦,如今你又插手,若是如此借口攻打南秦,你让世人如何做想!”

  “微臣谨遵圣命!”

  “心急成不了大事。”那人负手而立,“莫要以如此卑鄙之测对尉迟王,否则届时孤该如何面对故人!”

  “现下已到了淮月水乡,中秋加置,陛下不如直接过完节在启程,听闻此处中秋极美,陛下不然见见也好。”

  宇文玄寒淡然点头,“便依你。”

  一叶扁舟,轻舟已过万重山。

  灯楼万家火,月湖畔,千年榕树下,万千红带飞扬,那是祈求福运的红带,在风中飘逸。

  月色宁静。

  淅淅沥沥……

  一盏琉璃信灯,,一袭月白色袍,及腰青丝沾染少许水汽湿润,持把绘梅的油伞,只余一抹清冷倩影,少许苍凉。

  “我从不信命。”那倩影在千年榕树飘逸的红带停下,声音平淡,话罢后将手中红带高高一抛,堪堪落在离湖边最低最近的树梢上。

  “但是这次,希望你能如我愿……”

  低低的续语,慌如雨声细密冰凉,最后,飘散在树叶的飒飒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