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的眼睛望着那块暗色的沙发巾，想起曾经于静坐在那，黑发在上面纠缠的样子，那些黑发仿佛爬过来缠在我的脖子上，有一小段的时间里，我忘了怎么呼吸。

　　我问他，她是怎么死的。

　　他说，她被男人抛弃了，自我折磨了很久，每个月给你的钱，是她最后的存款。那天精神恍惚的时候她从楼上摔下来，送到医院两天之后断了气。

　　她有说过什么么，我问他。

　　他告诉我，她死前的屋子里放着很多巧克力，她说她欠你一块巧克力，却一直没脸带回去给你。

　　我挂掉了电话。穿着黑色睡裙走出去，一路上我撞到了好几个行人，过马路时无意中逼停了好几辆车，挨了好几句骂。

　　我去便利店买了一块巧克力，然后一个人坐在马路边沿，慢慢吃完了一整块。

　　我抬头，茫然看着面前这个冰冷华丽的街道，这城市的霓虹从不会为了任何人的悲伤暗淡，川流的人群也从不会为了任何人的苦痛停息。

　　我想起她站在厨房围着围裙给我做饭的样子，偶尔抬头看向我的眼睛寂静又年轻。我轻轻叫了一声，妈。

　　眼泪轰然而下。

　　我恨她，因为我爱她。为什么我不早点明白呢。

　　最后我爱的人都离开我。

　　潜伏了多年的小虫疯狂的钻出来在我胸腔里大肆啃食。

　　后来，我还是让他把她葬在了美国。这样我还能偶尔幻想她依然活在很远的某个地方。

　　老师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告诉她说，我妈去世了。

　　她梗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可能是震惊我的淡然。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痛苦，没必要拿出来示众。

　　我躲在家里不肯去上学，每天躺在床上，天空的灰蓝色灌进我的眼睛里来，我听着大朵的云层吞没城市的声音，我想要离开这里。

　　何潇潇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已经五天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我向来挥霍无度，从来没有存款，自从于静死了，我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何潇潇原本板着的脸，在看到我缩在桌子上吃泡面的时候彻底垮掉了。

　　她哭着来抱我，就像以前的我们一样，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暖暖，我听到你的事的时候，好几天晚上都没法合眼，我真心疼死了，你没有钱，我养你，我供你到上完学，我的零花钱一半都给你。

　　我低头吸着泡面，说，你不是要跟我绝交么，为了一个男人。

　　何潇潇愣住了，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记恨那么深，她放开我，走到一边，说，只有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我笑，我只是要告诉你，裴远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迟早会受伤。

　　何潇潇脸色冷下来，没有说话，离开之前，给我扔下了一沓子钱。

　　我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子火气烧的我眼睛通红，我冲上去追她，把一沓子钱摔在她身上，我疯了一样大声吼，我说，滚！找你的爷们儿去吧！

　　何潇潇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散落满地的钱，她哽咽说，林非暖，你拿着吧，就算

　　咱俩不好了，我也没法看着你吃不上饭。

　　我说，我死不了，然后摔上门。

　　我坐在门口听了半天，她在门外转悠了很久才离开，听不到门口踌躇的脚步声，我却又开始心疼，拉开门发现她把那一沓子钱码齐了放在我门边，这个傻B也不怕被别人拿了去，我弯了腰捡起来，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

　　我拿出手机找出那个男人给我的地址。那是我生父生活的地方。从地址上看起来应该是个乡下，而我刚好早想要离开这个高楼林立的囚牢。

　　我没跟任何酒肉朋友打招呼，顾明月听说我没钱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一起玩乐了。我回到学校找到老师跟她说我要去找我爸了，在这里我没钱活不下去。老师表情有些复杂，可她帮不了我，只能任我离开。我走之前想了想，终于开口对她说，老师，以后要是还有机会念书，我应该会好好学了。

　　我找到裴远，指着他的脸警告，如果你敢让何潇潇伤一点心，天南地北我都会找出你弄死你。

　　离开他，背起行李来到火车站，背包里面放着我衣柜里几件还没穿过的新衣服，我看见车站边上一排小吃店，想着要是这些衣服能变换现金该有多好。包里只有何潇潇给我的那两万多块钱，这是我最后的财产，不知道她听说我走了会不会难过，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我在候车室满地的行李中间找到了一个空座，我坐在那冷眼望着车站里人潮汹涌。有相聚，有分离。人们总是在路上，行色匆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什么时候才是头呢？谁想过呢。

　　在我有钱挥霍的时候，我总在想人这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可在我就快流落街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坐在火车上，车窗外天色暗下来，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古旧的响声，远方有大片灰蓝色云层在横在城市上，我感觉棉絮埋在了头顶，火车窗外里面有零星迷离的灯火。

　　一直以来我都想要流浪，也许现在就是该启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