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万欢一大早就起床化妆。她必须习惯这样的节奏，以后就不是学生了。

　　公司在永恒大厦写字楼。她很幸运地上了差点擦肩而过的一班电梯，到了二十一楼，时间还早。门口还有几个女职员守在垃圾桶旁边就着星巴克的热咖啡啃三明治。

　　嗯，花生味的！

　　万欢低着头从她们身边路过，自己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包包来上班确实有点别扭。声音很甜的前台小姐让她填了张入职申请表才肯放行。

　　万欢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去上班了。穿过大堂时，她才深切感受到自己走进了一家公司。“啪嗒啪嗒”的键盘声，接电话拨电话的声音不绝于耳。期间还有办公桌邻近的职员站起身传递文件，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张新面孔。

　　可能是化妆品公司的缘故，她一路上遇到的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女人。

　　没人为她引路，万欢凭借着前台小姐的描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偏僻的角落里，刚坐下就有几名为数不多的男同事过来搭讪，无非就是“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毕业的”，住在哪儿下班可以一起走“之类的。至于女同事们，连个云淡风轻的微笑都没有给过，好像那个位置没多一个人也没少一个人。

　　她收好了以前的资料，把自己的东西摆上。足足一个小时，照片，水杯，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儿这样的小事她也纠结半天。

　　不是偷懒，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人向她普及她的工作内容。她不知道就在她刚坐下的时候，全公司的人都在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她也不知道，就在自己穿过大堂的时候，声音很甜的前台小姐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甜腻腻地说：“老板，她来了！”

　　熬过了一早上心虚的无所事事，下午，终于有人来交接万欢的工作。一个穿着套装的严肃女人，叫曾唯心，比万欢大不了几岁，听说是老板秘书，前几天去外地出差刚回来。

　　万欢也注意到被几个职员围着走进总裁办公室的男人，只看到背影。深蓝色的衬衫，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就是不知道多大年纪了。

　　曾唯心对她的花痴呆很无语：“别看了，老板可是禁欲系，不是你能高攀的！”

　　万欢赶紧低下头，一副弱小者的姿态等待上司指示，而上司的指示居然是……没有指示。

　　“确切地说，你的工作就是等待设计部的人来分配，或者说你的工作就是在设计部有需要的时候立马出点子，其余时间你可以做自己的事，但是必须待在公司……”

　　秘书小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万欢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还有这种职位？工资不低，活儿还不多。秘书走后，无所事事的她一遍又一遍地上网了解这家公司，如阿文所说，不是皮包公司，正规公司，连每季的新品代言请的都是她能喊出名的明星。随便翻一翻前任职员留下的那一叠资料，光是广告设计理念策划就有十几页纸。

　　再看看周围埋头工作的女同事们个个都化着精致的妆，去茶水间喝杯咖啡的功夫也少不了补个粉底唇膏什么的。相比之下万欢觉得自己就是个刚进城的农民，又村又土，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导致一整天下来，她都处于一种穿越异世界的状态。最重要的是没事儿做，她显得有些底气有点不足。

　　一下班她就奔下写字楼。96路公交车刚好靠站，上了车她拿出事先物色好的几家单身公寓资料写写画画。先去离公司只有七个站的东风区，那里有很多公寓楼，若是价钱谈得好她就直接签那儿了，还省得再到处跑。

　　结果不如人意，那个片区的公寓都是三千起跳，虽然以万欢的工资来说这个价格绝对负担得起，但是趁着年轻能多攒点钱总是好的。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地奔向转一路公交车继续走七个站牌的花园路，终于决定了住所。

　　比起东风区，这儿的房租少了一千多块钱，每天上班早起一点完全来得及。交了押金之后，她去阳台给刘珂涵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租房子，两个人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刘珂涵在电话那头心不在焉，大致表达了自己意思：“学校给我安排了教师住房，一年一千块，两室一厅的，我想住在学校里边也方便……”

　　吃皇粮的就是好，体面待遇又好。

　　万欢正想恭喜她，然后挂电话，这边还需要交代一些事情。刘珂涵在电话那边喊住她：“等会儿……万欢……吃面就行。”

　　“你在说什么啊？”万欢皱眉，乱七八糟的。

　　“不是说你，我和阿文说话。”

　　她咧嘴一笑，原来是和阿文在一起，这两个人终于有进展了。

　　“你们在约会吗？吃面，这是住到一起了？”

　　刘珂涵嫌弃地丢出两个字：“流氓。”

　　不知不觉又聊了一会儿，万欢忘了房东太太还在家里等她，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了解到钟易的处境。刘珂涵刚才就在和阿文说这个，这会儿她又和万欢说起。

　　“真是可怜，你都不知道宿管上来通知他搬东西的时候他有多难堪，这会儿和阿文住在一起呢，哎，之前一直为情所困，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这于静琳倒好，一抬脚就回北京了，把男朋友丢下。”

　　听刘珂涵的口气她应该还不知道万欢和于静琳起争执的事儿，万欢松了口气：“其实，他们已经分手了，也怪不着她……”

　　这些话，万欢说得词不达意，听起来有些替于静琳开脱的意味。只有她自己知道，重点在于“分手”，谁做人不地道不重要。

　　房东太太等了好久也不见她过来领钥匙，下来敲门。万欢开门之前刚挂了电话，面对房东太太的亲自造反十分抱歉。

　　说实话这屋子很干净，只要把东西归置归置就行了。看样子明天就可以搬进来。谈好了一切，房东太太还客气地喊她去家里吃饭。她怎么好意思麻烦，笑着婉拒。突然地她又问了一句：“阿姨，有便宜一点的屋子出租吗？不用很大，便宜点就行。”

　　“这房子你不租了？”

　　她赶忙解释：“不不不，是替朋友问的。”

　　房东太太露出为难之色：“有是有，是一间闲置的仓库，挺小的，就在你对面，房租嘛给个几百块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你朋友会不会嫌弃。”

　　“不会不会……我……再问问。”

　　有的住就不错了，总比睡大街好吧！

　　随即，她才突然察觉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多管钟易的闲事。他和于静琳欺负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有良知。

　　万欢进公司的第四天，设计部终于向她下达了一份工作，写一篇配合古典化妆品宣传的公众号文章，下班之前发到经理邮箱。除了贴合主题，还有一个要求——文采飞扬。

　　她是中文系的，三千字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一天的时间实在太宽裕了。于是她反复修改之后才上交了文章，经理也很满意，一个劲儿地夸她工作认真肯吃苦，听得她目瞪口呆。

　　这家公司是劳动力过剩了吗？

　　可是同事小陶却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空闲时还被前辈们使唤买咖啡，打印资料，取快递跑腿，都没时间坐下来休息。

　　万欢是在进公司的第二天认识了小陶。当时，万欢一进公司就撞上了急急忙忙送资料的小陶，不巧的是她手里还拎着给部门同事们买的咖啡酸奶，这一撞全洒了，小陶急得直掉眼泪。

　　万欢有点不知所措：“别哭别哭，你先去上班，我去给你买咖啡。”

　　可是，这根本不是咖啡的问题，而是她手里的那堆资料。那是经理给她的任务，把之前所有的会议资料都整理出来，做一个报表，她做了一晚上才弄出来的，早上就要交了。

　　万欢看着黑眼圈都快掉地上的小桃，心一横：“别哭，我去跟你们经理解释。”

　　反正她是新人，挨骂就挨骂。

　　做好牺牲准备的万欢却没有遭到任何责罚，看到湿漉漉的资料，经理脸都绿了。可是，下一秒他又挤出一个微笑说：“这年轻人就是冒冒失失的，这样可不行，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从办公室出来，小陶终于松了口气。本以为会挨骂，结果就这样不了了之。犯了错没被狠批，这还是第一次，这让小陶受宠若惊。当天中午，她约着万欢去楼下吃饭，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的分不开了，去洗手间都要喊着一起去。

　　万欢看看自己，连个领快递的活儿都摸不着。为了打发时间，她决定自己找点事儿做。于是逛了一早上的赶集网，她眼睛酸的发红，就去洗手间洗把脸。看着镜子里拥有精致五官的美丽面容，她突然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机给钟易打了个电话。

　　“喂——哪位？”

　　钟易的声音听起来很颓废。

　　“是我，万欢。”她说的很小声，又马上想到，我是来帮他的，为什么搞得像道歉一样。万欢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说到：“听说你和阿文住在一起，我想着这样也不方便，所以给你找了间房子，在商业街，房租五百，你考虑一下。”

　　“……”

　　万欢对自己的语气很是后悔，怎么搞的像他上司一样。殊不知，电话那头沉默的钟易也是一头雾水。

　　失恋的人最缺的就是关怀，她试着用比较亲切一点语气向他传达自己的好意：“你不是在找房子吗？我前几天搬家，房东太太说有便宜的房子出租，很便宜，就是有点小，问问你会不会嫌弃。”

　　“不会不会……我……很乐意。”

　　钟易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几天和阿文住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很窝囊，没有找到工作，他又不敢轻易出去。如今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房租也不贵，他还是承担得起的。最重要的是地点在商业街，从那儿去哪儿都方便。他欣然答应。

　　万欢说：“那好，我现在就联系房东太太，周五下班之后我陪你去看房子。”

　　钟易向刘珂涵和阿文说明了这件事，那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咦，他们什么时候变那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