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人之苦皆为情

  成为澹台南的妻子,或者说是世子妃,对于长君来说,其实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她不习惯对别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因为曾经的她,在卫宫里是一个卑微的存在,她能够体会宫人的不易。

  她时常会想起自己以前在乌药山的日子,那时候,与爷爷相依相伴,日子虽贫,却是十分快乐的。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或许现在的她,还是和爷爷生活在乌药山,采药,炼药,偶尔下山替人治病。爷爷的医术是很好的,他能够医治很多疑难杂症,山下的人都称他“老神仙”,也会唤自己一声“乌药姑娘”。

  可是如果没有那场战争,她不会遇见那个人,那个为她取名“卫长君”的人,那个对她说“长君,长君,长伴君身"的人,他说他姓卫,便固执地给她也冠以卫姓。想起那时候他重伤在身,却对她怒目相斥的样子,不由得轻轻一笑。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上,让她止住了笑意。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生生把她从回忆里抽离,瞬间,心也像被撕成碎片。

  澹台南看着她眉间轻蹙的样子,显然对自己还有些排斥,眸中不由得染上一丝落寞。他不知道,她的笑,何时才能属于自己。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长君起身向外室走去,她该去休息了。起身的瞬间,手臂被人拉住,她未回头,却知道那个人只能是澹台南。

  “嫁给我,你就这么不情愿吗?我以为你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是你根本不愿意去习惯。”澹台南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们婚后已经将近一月,确实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但事实上,他们也只有夫妻之名。澹台南从不强迫她,对于澹台南,长君知道,自己只有怜悯,同情,可以和他同甘共苦,却给不了他爱。

  长君紧咬着唇,手腕上传来微微的痛,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二人正僵持着,外间有人来报“殿下,凌世子来了。”澹台南闻言只好松开长君的手腕。见那白皙的腕间微微泛红,澹台南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长君无力地跌坐在软榻上,失神地望着澹台南离去的方向,眼泪不经意间流出,她此刻好想扑进爷爷的怀里痛快的哭一场,可是她知道那不可能。

  另一间僻静的屋子里,澹台南坐于案前,面上依旧难掩苦涩。下方坐着一个华服男子,容貌与澹台南颇为相似,这即是郑公的第十子澹台凌。他打量着澹台南的神情,半响开口道:“九哥是因为嫂子才不开心吗?”

  澹台南神色微动,没有回答,只是很快便敛去眸中的落寞。“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有线索了?”

  “九哥果然料事如神,”澹台凌挑眉轻笑,继而又道:“上次你让我去查新婚之夜下毒一事,虽然没有确切的结果,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郑国人,更不可能是王室中人。说实话,除了卫国,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做。但是以卫王的手段,又不像是他所为,这事真是太蹊跷了。”澹台凌蹙眉分析着,澹台南却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闭目。

  良久,澹台凌没有打扰,他太过了解这位哥哥。只有在为难的时刻,才会闭目不睁,也许,他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沉默之后,澹台南轻声道:“派人盯着你嫂子,这件事暂时不要查了。”

  “莫非九哥是怀疑……”

  澹台南微微抬手,止住了澹台凌将要说出口的话。他宁愿相信,他的猜测是错的,否则,那会让他难以接受。

  夜里的风带着一丝清寒,长君站在回廊上看向夜空。今夜无星无月,望不见故乡,望不见卫国。

  低沉的交谈夹杂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长君来不及回避,转身便看见澹台南与澹台凌二人并肩而行,他们恰巧也看见了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和澹台南对视一眼,前者很快又低下头。

  澹台凌对她见礼,她微微躬身回礼,被一双手扶住,头顶传来那人温柔的声音:“虽然快立夏了,可夜里还是容易着凉,郑国不比卫国,怎么不批件披风?”温柔至极的话语,令长君来不及反应,身上便多了一件黑色披风。

  而不知何时,澹台凌已悄然离开。回廊上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二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看着地,他看着她,倘若她抬头,便会看见他眼中藏不住的款款情意。

  情就是如此,一个平凡的卫长君无法控制,手握重权的澹台南何尝不是如此。人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看清看透。所有的离合悲欢,无不因为执念太深,可若放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