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常说,一夜长大。
我哭的眼睛都红了肿了,声音嘶了哑了,然后无力的发现,我的父亲从白衬衣的少年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真的,从皮条客变成正经商人是真的,他嘴上说着要等着我校花老娘又和别的女人鬼混,也是真的。
而我眼里的父亲,原来都是假的。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难过的不能自已,抽了第一口烟,泪止不住的流。
烟的味道可真不怎么好,它们卡在喉咙里,闷得嗓子生疼。不过这样也好,哭不出声音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避着我的父亲,我不愿再亲切的称呼他为爹地,不愿再撒娇讨他的欢喜。
我是那个时候开始画画的。整天整夜的在画布前抹着浓烈的油墨,一层层,刷墙似得粉。
就好像亲手埋葬着懵懂无知的那个自己。
曾让我骄傲无比的人,他就像我做过的一个纯白色的梦,梦醒了,画布却脏了。
可无论如何,父爱不会因为孩子对自己的厌恶感而减少,它反而会在愧疚中越积越多。
他给我找了个画画的老师,每天下厨做我喜欢的菜,他把大把的时候都耗在家里,推了饭局应酬,而后买了尊佛像,祈求着神佛能原谅他不为外人道的肮脏。
一天天,一日日,我最终没有去念举办那场夏令营的贵族学校,选择了公办的高中。
我以为我会难过很久的,直到我遇见了林琳柒。
她问我,嘿,你的名字是谁帮你取的,它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也就是这句话,我想起这些日子老爹脸上的皱纹和倦容,想起他的白发和声声的叹息,想起家里那尊香火不断的佛像。
他自责的够久了,我决定和他聊一聊。
“她们之中都是自愿的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
“你们强迫她们?”
老爹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我像是严刑逼供的判官,一字一句的逼问着他,不断的鞭笞着他的内心。
“怎么强迫的?”
“很多种手段,毒品、打骂、凌辱……”老爹滚滚喉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跟我说:“这个世间很艰辛。”
我没有答话,客厅里就像是几万里深的海底,黑暗又沉郁。
老爹看着我,张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句:“午饭你想吃鱼吗?我去买菜给你做。”
我摇摇头,没有去看他惨白的脸色,秃自回了房间。中午的时候他来敲我的房门,叫我吃饭,我也没有搭理。
人是铁饭是钢,难过归难过,一到晚上我就饿的有些受不了,连摸带爬的从房间里出来找吃的。
夜深人静,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冰箱里的东西正安静的躺着。它们卖相上乘,看起来没有动过几筷子,想来老爹的胃口也不怎么好。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冷掉的米饭,夹了一碗冰凉凉的菜,然后伸手关掉了厨房的灯。
客厅里恢复先前的黑暗,我甫一转身,猛然就见着那尊挂在正对面的佛像。大概老爹临睡前还不忘给它插了两柱香,小指般粗细,此刻,红红的光就在夜里燃烧,悬在半空中,像赤红着一双眼睛的妖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