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人静。

　　林衾玦站在一棵看不出什么形状的大树下，在一段的距离远远地瞥视程落晟的背影。他的背影此刻却显得脆弱不堪，隐隐地抽动，把她的心拉扯回那年的时间。

　　那时他也是如这般，吐纳出脆弱，那伟岸的背影一下子变得瘦小，再也没有任何支撑的支柱。他的信仰，他的一切，转瞬间就被这个世界抹杀，剩虚无的灰烬。

　　倏然，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一个小小的啜泣声在这夜中传开，如此清晰地传达至林衾玦的耳朵里。

　　眼眸沉载悲伤的你，可知心碎成无的我？

　　林衾玦转回身子，闭上了眼眸，任由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往她涌来。看到他的悲伤和脆弱，就如一把剑刃，凌厉之极地划破她的身子和心，她用手捂住脸，却发觉那里早已蜿蜒出泪水。

　　她真的不想哭的，真的很不想再为这个少年有如此多的情绪。从有他的人生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那么脆弱、那么会哭的自己都是他亲手打造出来，可又能怪谁呢。

　　他洒下了一个网，是她自己决定滞留在原地，任由那网永远禁锢她的身心。是她一直地挣扎要逃脱出网，却又贪恋它时时刻刻罩住自己的一丝温热和冰冷。这种互相交杂的感觉，就像一个抹上毒剂的刀子，镌刻在她心中剜出再也不能剿灭的疤痕。

　　是她犯贱，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少年。

　　是她守不住自己的心，也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裁了进去。

　　她揩拭脸上的晶莹，往前方的背影走去，直到双脚都彻底出现在他身后，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把背轻靠在他身上。就像以前一样，互相依靠，随影子互相交融。

　　程落晟的背明显一僵，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轻念：“衾玦。”无助惶然的声音，让林衾玦再度地闭上了眼眸。

　　“我知道，我看见了。”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懦弱，身为一个男孩子，我却在这里哭。”他轻笑道，露出的眼眸荡漾丝丝悲伤，再也化不开的云霭遗留在其。

　　林衾玦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懦弱的一面，可她不想说，因为她从不觉得他懦弱。相反，她觉得他是个如此有骨气的男孩，敢爱也敢争取，至少在见到他向那少女告白的时候，她仍觉得这样的程落晟是如此地好看，那种好看是从心底深处觉得的细致完美，仿若神祗，也宛若璞玉。

　　韶华流逝，唯独少年俊美依旧。她不曾淡忘过一寸，不曾有过。

　　“落晟，你不懦弱，我却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恶。”

　　她看着前方黑暗的树林，缓缓道：“我一直都希望自己从未遇见过你，我的脆弱因为有你是如此轻易地展现给世界看。我曾经习惯孤独，习惯漠然地看待这个世界给予我的冷寂，偏偏你出现在我的生活，偏偏就是你要跟我做朋友，偏偏你已心有所属。而如今，我反而成了你发泄伤痛的工具，我突然觉得很不平，可我喜欢你，我的喜欢都在叫嚣着自己即使被你成为解闷亦或是发泄伤痛的工具，都无所谓。”

　　“因为我爱你，程落晟，我真的爱你，而我的爱，也可以从来都不需要回应。因为我的爱不是怜悯，也不是可以同情的东西。今夜过了，还有明日，世界仍旧在运转，到那时候，我们是真的毫无瓜葛。过了下个月的钢琴比赛，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

　　“落晟，愿你安康，愿你幸福，我能给予你的话就只有这样了。”

　　她转头，深深地看了程落晟的背影一眼，接着站了起来，可脚才刚踏前一步，就被一只脚狠狠地绊倒，旋即身子扑倒在地面。

　　然而扑倒的不是地面，是程落晟面向她的结实温热的身子。

　　她抬头，撞见的是一双幽邃带着龟裂疼痛的双眸，是程落晟绊倒她的。

　　他紧紧地抱着她，缓声说道：“如果在钢琴比赛我胜出的话，我们依旧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

　　他孤独过、绝望过，他曾经选择她为朋友，以后也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