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蜃兽(15)

  “城里向来不缺流言,但要说这轰动全城的大事儿啊,就不得不说当朝太子与赵家小姐赵笙落的孽缘了。”

  “当朝太子微服出巡,对赵家小姐可是一眼钟情再见倾心,特别是赵家小姐没了亲事在身后,太子明里暗里想要和她处一块去,这日子一长呢,再铁石心肠的美人儿都被这柔情蜜意打动了,之后太子坦白了身份之事,赵小姐恼是恼了但也不甚在意。”

  “本来这故事到这儿就该两人拜堂成亲白首不相离了,不料这事被当今圣上知晓后,龙颜大怒:身为一国太子怎能娶一个小小商贾之女为正妃呢?做个妾室都抬举!立即放话招太子回京,雷厉风行给其指了与丞相千金的婚事,这些赵家小姐都是不知道的。”

  “要说这圣上要搅姻缘本子,任是谁都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过太子就是太子,其高明之处总非尔等凡俗之人可以猜度,传言中那日黑云压城大有风雨大至之势,太子领了赵家小姐立在圣上面前,竟是……说了那等话!”

  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星子四溅,到激动之处猛一拍桌子停了下来,急性子的听客最耐不得这种做派,一摸衣兜就丢银锭子,故事这才继续了下去。

  “太子笑得云淡风轻桃花十里,说到:‘父皇,在遇到笙落之前,儿臣一直喜欢男子。’”

  “此言一出,据说圣上这脸色比锅底还黑啊,先前曾赞誉不近女色为国之大幸,而今大抵只觉当初昏了眼瞧不出什么来,圣上再看那赵家小姐,只觉这清丽佳人当真一国太子妃的气派,家世什么的只当是那天边流云风过即逝,如此,便敲定了下个月太子娶妃之事!”

  说书先生语罢,台下众人纷纷叫好,拍掌声经久不息。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白音坐在靠窗的位子,听着诸位听客对此事的看法,以及这欲要演变出诸多版本的趋势,心中一阵无语。当下踢了踢身旁上官冥的凳子,吐出瓜子壳毫不客气。

  “你拉我来就是为了这样的故事?简直无趣至极!还说陪我出来散散心?”

  上官冥递给她一个煎饼,白音都愣住了,这东西还挺香?

  话说任寒婚宴那日上官冥说要娶她,那时可能是白音喝了些酒的原因,回过神的时候居然是真正的赵笙落操控了身体,居然就给应下来了。

  这身体一直是赵笙落操控也罢,到了后面,接到圣旨的白音都惊了,上官冥居然还是什么微服出巡的太子,这可真是不得了了。

  ……

  莫岚衣的哑疾已经治好了,喜悦归喜悦,做哑巴的时间太久,她还是更为喜欢安静的。

  她在习字,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执笔的人容色依旧,有时候任寒会有一种错觉,比如时间还没过去那么久,他还未娶莫岚衣过门,他还能听到远边寺庙敲响的钟声,一声一声的悠长厚重,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只因那时天色还暖。

  到底还是魔怔了。

  早开的梅花满了枝桠,没了冬寒凛冽的衬映,是最不该少了风骨多了娇弱味道的。

  若是赵笙落在,定是会皱着眉头叹一句“这梅不好”。

  她喜梅,在她窗前也是种了这么一棵梅树,嶙峋且萧索的枝干,在最冷的时节盛放了满树傲然,她必是笑颜如花着去轻嗅梅香淡雅。

  而今他府上的梅花开得早了,到底没了往日的凛冽的美,连香气也淡到微不可闻,这衰颓之态教人叹息,为她所不喜的,而她窗前的呢,是否也如这棵般早开芳菲落了颓靡?

  赵笙落……赵笙落……

  许久没见过她了,刻意避着的,愈是百念陈集愈是装作古井无波,愈是不能自持愈是屈身作茧自缚,可那街头巷尾妇人闲语,他还是听闻了她的一切,一点一滴,俱是他不再涉及的,怔怔无言兀自呆立许久,风散了云归去,末了面颊染上如霜寒凉。

  儿时起卯足了劲儿在他身边打转的那个爱笑爱闹的姑娘,终是与他日行渐远。

  什么时候起呢,从他面对流寇时不能护她周全,从上官冥出现后同她的举止亲密,再到那夜她说要退亲成全他和莫岚衣,本来以为是一场误会解说后便能一如当初,哪知他匆匆赶到,看到的又是她同别人的亲密,隐于暗处苦了涩了便也了悟了——她便是想退亲了罢,便是要同别的男子厮守终身了罢,便是将那颗不曾对他动过的情念始于别人身上了罢。

  你所愿的,我便成全。

  于是退了亲事,最后一丝希翼也在她亲口承认对上官冥的情意后湮灭成灰,如此还能如何呢,他就如她所愿同莫岚衣成亲,婚宴那日还是久久不能平了纷杂思绪,还是幻想着红艳嫁衣下是心心念念的她,还是看着人群中笑靥如花的她移不开眼,耳边细乐声喧,饮酒数杯只得愁苦滋味。

  再后来,就听闻她要嫁给上官冥了,满城议论纷纷,那是当朝太子娶商家之女为正妃的一桩美事,依她性子进了宫或许会吃亏,但为了同良人长相厮守谁又去惧?前些日子在酒楼看到她和上官冥,情真意切果真是羡煞旁人,至少人群中的他忍不住把她身旁人想做自己了,她笑得那么美好,她就要穿上嫁衣成为别人的新娘,她和他离得太远隔开千山万水可能永不相见,这一切早已和他没什么干系,缘来缘去缘如水,谁都会在荏苒岁月中被忘记。

  末了终是叹,耳边仿佛有细细碎碎的琴音传来,曲调缠绵殆尽,女子窈窕的影似还在眼前。

  他以为这就是结局了,曲终了,人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