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真可怜

  接到临叔电话的时候,渡一正出神的望着橱窗,外面下着零碎的细雨,层层雨雾缭绕。

  赶到与临叔汇合地时,雨已经下大了,劈哩叭啦的打在石板路上,溅起点点水花。

  啪!响亮的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渡一微微侧脸,沾满雨水的睫毛狠狠颤了颤。

  套着黑色雨衣的临叔愤怒的望着她。

  “不是叫你时刻盯着他的吗!?你以为我让你待在沈墨安那里是做什么的?啊?”

  从旁人看来,这撕破喉咙的嗓音足以证明他是在乎苏妍红的,但其实不是,渡一想。

  她缄默,无言。

  “临叔,大哥,上车!”

  地瓜开着一辆车,探出脑袋吼了句。

  一路,车内格外死寂。

  按照竹肖短信上的地址,三个人抵达了一个偏僻的石油化工厂的天台。

  红姨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巴被黑色胶布紧贴着,大雨湿透了她长长的卷发,她的浓妆被大雨和眼泪弄花了,各种颜色交错的遍布在脸上,在看到临叔后挣扎着扭动身体。

  竹肖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身体斜靠在栅栏旁,手里把玩了一把滴满雨珠的刀,然后慢慢移到苏妍红的脖子上。

  竹肖勾起邪魅的嘴角,脸上那道深深地疤痕很显眼。

  红姨疯狂扭动身体,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临叔。

  临叔:“你到底想怎么样?”

  竹肖握伞柄的手逐渐松开,黑伞掉落在他脚边,大雨很快渗湿了他的衣裳,竹肖猛地一把抓住红姨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往后仰,雨雾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脸。

  临叔忍不住迈出腿,却没有向前走。

  竹肖扭过头望向他,那双微眯的眼睛淌满了仇恨,鲜红的血丝遍布在眼球上,嘴角依旧挂着一抹冰冷怪异的笑。

  “临光树,心疼么?”

  “我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悲怆极端的声音穿过雨雾,惊悚的敲打着众人的耳膜。

  地瓜怒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干了他,却被渡一拉住了手臂。

  “竹肖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你忘了红姨曾经是怎么疼你的了么?背叛渡七不说,如今还要恩将仇报,你简直禽兽不如。”

  是啊,红姨很疼他的。

  小时候,竹肖经常因为芝麻大点的小事就跟其他孩子打架,被关小黑屋的时候,是红姨背着临叔偷偷把香喷喷的饭菜从门缝里递给他的。

  小时候,竹肖第一次做任务时,他握着沾满鲜血的刀,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时候,是红姨上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一遍的说着没事,没事。

  可是,肮脏里的雪白,黑暗的灯光,最终都会被吞噬,掩埋,化作一缕烟,消散,好似从未存在过。

  在无止境的深渊中,这些东西,不足以拯救他。

  “放了她。”

  “竹肖,你真的有信心跟我玩么?”

  临叔发出阴冷的声音,告诫着竹肖。

  竹肖冷笑着,刀,移到红姨脸上,却在下一秒措防不及的松了手,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而此时此刻,渡一举着枪对着他的脑门,地瓜在远处收了弹弓。

  竹肖淡然的站在原地,一脸漠然的望着渡一,眸子里透露出捉摸不透的复杂。

  “你真可怜。”他的视线隔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对准了渡一,嘲讽道。

  是啊,她可怜,可悲又可笑。

  所有人都在挣扎,在抗拒,在奋力逃离,她却将一切溃烂之物捂于心口,然后寸步不离。

  她静静望着他,砰!一枪打在绑住栅栏的绳子上,伸腿,一脚踢在竹肖的后背上,然后连人带栏的从天台扑了下去。

  待临叔上前俯视时,看到的是绝尘而去的车子。

  他猛地抢过渡一手中的抢对准她的额头。

  “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

  地瓜赶紧上前拽了拽临叔的袖子。

  “临叔……您别激动。”

  “大哥,快给临叔道个歉。”

  渡一没说话。

  雨停了,吹起了冷飕飕的风。

  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很仔细的聆听着耳边细碎的风声。

  呼呼的风,像悲鸣。

  湿漉漉的衣服让脚下很重。

  额上稀碎的胎发微微扫动着。

  风越刮越大,越刮越响。

  她甚至想,就在这一刻死去吧,当作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悄然离开,带着一身沉重的罪孽,彻底消失。

  然后她会在死后遇到另一个沈墨安,他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保护你。

  她笑了,看着临叔那张扭曲的脸,温柔且无望的笑了,笑得格外悲凄,跟此刻瓢泼的大雨一样,使劲儿宣泄一场无处安放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