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下班后,渡一去了海边,海面像丝绸一样柔和,微荡着涟猗,烟波浩渺,海浪拂过她嫩白脚丫,轻轻絮语着,漫步在柔软金黄的海边,迈着轻盈沉稳的步伐,淡褐色的眼眸露出一抹慵懒。
小时候,异常渴望外面的世界,经常缠着忆南给自己聊聊外面的天,外面的海,外面的人。
忆南说,外面的天和海是一样的蔚蓝色,一望无际的缥缈和干净,她说外面的人是可爱的,外面的世界没有杀戮但也不那么和平。
渡一约了竹肖在这见面,不一会儿三五群黑衣人齐刷刷的下了车,竹肖戴了一副墨镜嘴里咬着一根牙签,瞧见到远方迎风而站的渡一后咧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的出现果然是临光树精心策划好的。
竹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阵阵咆哮的狂风像魔鬼般的把人往后拽,渡一背对着竹肖,长长的头发往后荡漾,涣散的瞳仁里没有内容,她微侧着头,对竹肖淡然一笑。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她说。
竹肖摘下墨镜吐出嘴里含着的牙签,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有些惬意的昂头沐浴着阳光。
“大冬天的难得有这么暖的太阳。”
他感叹道。
渡一垂头望了一眼竹肖,他的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从眼角到下巴触目惊心,在她的记忆中,竹肖是个眉目清秀不问世事对临叔忠心耿耿的人,一个人会经历些什么,才会变得一点没有当初的影子,全然蜕变成一个陌生的样子。
“回去吧,大家都很想你。”
他怔了怔,有些嗤之以鼻,鼻腔发出低低的一声嘲讽,然后有些怜悯的望向逆光而站着的她。
“你知不知道你挺可悲的?”
他起身近距离的盯着她的眼睛。
“难道这些年,你就不想逃跑么?”
丝丝缕缕的头发被风戏谑着,她突然觉得被风吹过的眼睛干涩的很疼。
“你知道为什么那老头儿要把你安排到沈墨安身边么?一开始是让你嫁给他,然后又让你千方百计的怀上他的种,现在又让你寸步不离的待在他身边,为什么?为什么渡七那么多人他选中的人偏偏是你?”
竹肖慢悠悠的转到她身后,然后把嘴巴对准了她的耳朵。
“小时候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孩,是沈墨安吧?”
她怔住了,一言不发。
“这事儿我都知道,你觉得那老头儿会不知道么?”
“那老头儿阴险狡诈,知道你在乎他,就抓住这个把柄当做筹码,等你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或者……想离开了,就用这个把柄死死地拽着你,让你无计可施只能衷心与他,为他生,为他死。”
“渡一啊,大家都会离开的,我只是抢先做了个示范,那些为老头儿卖命的人,和你一起长大的忆南,默瑶,地瓜还有时远那个怪物,都会离开的,谁特么愿意一辈子被老头儿踩在脚底?那老头儿太聪明,早料到了所有人的心思,所以才会死死抓着你不放。”
她那被风吹得腥红的眼睛又莫名的湿润了,眼眶内泛着点点微弱的暗光,削薄轻抿的唇瓣樱红抿成一条弯弯的线逐渐惨白,脑海里的千丝万缕在不停翻涌,交错。
那日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临叔说话的语气,那双浑浊又恐怖的眼睛。
“渡一,这些年你开心么?”
……
“因为,你不会长大。”
……
明明是那么轻易弄清楚透彻的事实,她却拼尽全力的自欺欺人。
明明累了倦了想逃了,她却拼尽全力说服自己原地踏步才行。
可是,她根本无路可走,只能顺着临叔计划好的路线走下去,哪怕苟延残喘也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呢?
小时候,她在红姨怀里长大,刚过五岁生日就被临叔领着去参观龙叔的地下室,黑洞洞的地下室内弥漫着残尸败腐味道,稚嫩的小手被临叔使劲儿握在掌心,渗着汗,硬着头皮观望着那一具具破碎的尸体,血淋淋的人体器官整齐的摆放着,上面贴着标价的纸,正忙碌工作的人把器官一个一个的抓到袋子里。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额头也渗出一层汗,血,到处都是血……
她突然甩开了临叔的手想转身跑出去,却被临叔一把拽了回来,他蹲下身子的看着她。
“渡一啊,没什么好怕的,你得适应这样的场景和味道,将来会伴随你的一生。”
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这句话是安慰,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她才明白,这是诅咒。
……
竹肖捡起一个贝壳扔到海面上,荡起阵阵涟漪,他如重释放般的吸了口气,然后转身望向双目无神的渡一。
“你是喜欢沈墨安的吧?”
他问。
渡一淡淡地抬眼,没说话。
“可是你也很清楚,你根本得不到他,只要那老头儿一声下令,他就不得不死在你的手里。”
“跟我联手吧,只要扳倒临光树,就自由了。”
自由,渡一想,竹肖或许对自由有所误解。
从渡七的出来的人,不管最终哪条路,都不可能自由。有些禁锢,一辈子都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