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豆蔻枝头温柔的旧梦(2)

  听一夜萧潇,舞一曲倾城。蓦然回首,笑里尽是百媚千娇。

  ——第二章

  (贰)

  夜色正浓,半帘弦月高悬在无际的黑空中。与外界的一片寂静相比,皇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璀璨阑珊。

  玉落殿内,宴会还未开始。陆陆续续的,大臣们也几乎都到齐了,就剩皇上皇后与公主皇子们没到了,还有这个宴会的主角——薄羽。

  丞相秦沐枫坐在最靠前的席位上,一身水蓝色的锦袍,更显温文尔雅。

  不少倾慕于他的女子围绕在他的周围,尚书家的大小姐更是素手端执着酒盏,向秦沐枫走去。

  “丞相,可否容苒儿敬你一盏?”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稳操胜券的自信。

  可秦沐枫只是微微一笑,温声道:“不知小姐为何敬本相?”

  “自是同寻常女子一般的心思,丞相知否?”说着,将酒盏递了出去。

  秦沐枫接过酒盏,轻放在桌子上:“怕是要辜负小姐的一番情意了,本相已有心仪的女子。”

  “丞相莫不是说笑,苒儿从未听闻丞相已有家室。”穆落苒的指尖有些颤抖。

  “本相只是钦慕于她,并未成亲。”

  “既是如此,那苒儿口否知晓丞相的心仪女子是何方小姐?”

  “她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提及她,秦沐枫的眼底满是浓浓的情意,“亿万星辰不及她一人。”

  “亿万星辰,不及她一人?”穆落苒心底满是震惊,这是多么高贵的女子!

  “打扰了,丞相。”穆落苒愣了片刻,便离开了。

  离宴会开始还有半刻钟,薄羽终于出现在了殿门口。

  冷冽的气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月牙色长袍,袖口用银丝勾勒出几笔青竹和白梅,凭添了几分儒雅。

  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瑰色的樱唇与棱角分明的下巴。

  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银河间的星辰一般耀眼,仿佛是这世间最无暇,最珍贵的宝石。

  墨发半束,仅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

  “抱歉,本将来晚了。”薄羽扫了一眼大殿,便直接入座了。

  “将军哪里的话,宴会还未开始。”恭亲王左手执酒壶,右手执酒盏,来到薄羽的跟前,“在这里,本王先恭喜将军了。”

  说着,一杯酒已尽。

  薄羽满上酒,回敬了一杯:“多谢。”

  “这第二杯呢,是本王代这天下的百姓谢谢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几次徘徊在鬼门关。这份衷心与胆魄,本王钦佩。”又是一杯酒划入咽喉。

  “王爷言重了。”薄羽淡淡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被夸赞的欣喜,“守护这里的百姓是我薄羽的责任与使命,谈不上谢。”

  “这第三杯,是本王希望将军能够本持这这份衷心,继续守护我朝,做一个真正的战神!”

  “自然。”薄羽接过酒一饮而尽。

  ——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三皇子到,大公主,二公主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三皇子千岁,大公主二公主千岁。”

  “平身。”建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尽显威严。

  薄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身上,最后停留在了三皇子左手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便是当朝大公主季梓璃,那个及万千荣华于一身的季梓璃。

  季梓璃身着一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淡淡的妆容加上朝云近香髻,显得落落大方,端庄得体。

  薄羽望着入座了的季梓璃,想起季暮尘曾经在他耳旁提起过,季梓璃并非当朝皇后亲身,乃是当年先皇还未驾崩时许给建宇帝的第一任发妻。

  传言当今皇帝之所以能登上帝位,少不了季梓璃母亲与她娘家的功劳。

  只可惜,前皇后在生季梓璃时死于难产,香消玉殒了。

  季暮尘还说过,当朝的政权表面上是皇帝在掌握,其实背地里,有关政治上的事情,建宇帝往往都会先问过季梓璃,再做决断。

  必要时,季梓璃会帮助皇帝一起批阅奏折。

  至于是什么原因,季暮尘并未提及,薄羽也不深究。

  传言季梓璃如今已满19岁了,却还未有过婚约。

  按照寻常女子,19岁早已开始相夫教子了。

  季暮尘问过他,问他为什么皇姐始终不愿意成婚。巫笙城内爱慕皇姐的人不计其数,可皇姐就是不同意。

  当初,薄羽只是淡漠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而现在,他知道了。

  像季梓璃这么端庄中带着些许高傲的女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寻常的王孙公子呢?

  “这宴会,是朕为将军接洗风尘而设,将军大可尽兴。”建宇帝拍拍手,招呼了一大群歌舞伎进来。

  “谢皇上。”薄羽淡漠的目光并未在歌舞伎的身上停留片刻,修长的手指剥着水晶葡萄,有一颗没一颗地吃着。

  他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太过喧闹。

  他也并不需要什么庆功宴,过于张扬。

  在他薄羽的意识里,薄家的人生来便注定要将战场做为自己的归宿,将守护着天下的黎民百姓做为自己的使命。

  父亲曾经说过,薄家的后代,生是玖月的人,死是玖月的魂。

  效忠皇帝是他们薄家历代流传下来的祖训。

  此谓君臣。

  一曲长歌作罢,建宇帝的目光从歌姬身上转移到了薄羽的身上:“可是这曲子不合将军的趣儿?朕见将军自始至终都在自顾饮酒。”

  薄羽放下了酒盏,正欲作答,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出声。

  “儿臣也深觉着曲调太过庸俗,不尽人意。父皇不如让儿臣舞一曲可好?也好为在座的各位添几分雅趣。”

  开口的正是二公主季岚萱,当朝皇后的嫡出女儿。

  “将军,您说可好?”季岚萱笑着问薄羽,眸子了尽是痴迷。

  “公主说是便是。”薄羽不抬眼眸,漫不经心地答到。

  季岚萱见薄羽丝毫没有一点兴趣,不免失落。

  她喜欢薄羽,五年前便喜欢上了。

  还记得五年前,薄羽出征之前,被父皇叫去御书房议论军事。

  她误打误撞见到了薄羽面具下的容颜,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他。

  身份尊贵的季岚萱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她不允许任何人与她争夺薄羽。

  想来也没有人敢争,以她的身份,除了皇姐季梓璃,再没有可以与她一决高下的人了。

  而季梓璃素来不屑于争抢,对于婚嫁更是出奇的冷淡,又怎会与她争夺一个男人。

  所以,季岚萱对于薄羽是势在必得!

  很快,季岚萱便换好了舞服,踏着莲步款款而来。

  清乐奏响,嫣红的水袖随着曲调翩翩而起。

  毫无疑问,吸引了在座所有人都目光。除了薄羽,还有……季梓璃。

  悦耳的曲调时缓时急,缓至风过湖面般清凉,急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般热烈。

  但这些,都无法牵动他的心弦。

  似乎旁人难得一见的佳人伴舞,于他眼里还不过最寻常无过的浊酒。

  待到最后一个音韵余音绕梁,众人鼓掌欢呼,唯有薄羽视而不见。

  “可是本公主舞得不尽人意?”季岚萱雾眼朦胧。

  方才她用尽全力,只为让他看见她最美的一面。

  可无论她多少次抬眸望去,却始终遇不见他的目光。

  薄羽起身,薄唇轻启:“回公主的话,臣觉得甚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敷衍,方才他看都未看一眼,怎知极好?

  但薄羽都如此说了,季岚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下了。

  这是,从未出声的季梓璃突然起身颔首道:“父皇,儿臣不胜酒力,想去外吹吹风。”

  “去吧。”建宇帝挥了挥手,任由她退下了。

  待到季梓璃退下之后,建宇帝又唤了歌舞妓来,示意宴会继续。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薄羽忽而跪下,叩首道。

  “将军何事相求,起来说话。”

  薄羽起身,缓缓而道:“过几日便是臣父母的祭日,还望皇上恩准臣请假半年,让臣陪陪父亲母亲。”

  闻言,建宇帝大悟:“朕差点忘了,过几日便是将军父母的祭日。想来薄家的人最是衷心,将军的父母更是为了守护我朝,战死沙场。将军前去祭奠也是应当的,朕准了。待宴会结束之后,朕命德安备上几份薄礼,略表心意。”

  “谢皇上。”

  又是声乐响起,玉落殿内辉煌一片。

  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大臣们也都渐渐放开了,谈笑声歌舞声混为一片,愈来愈嘈杂。

  薄羽眉头紧锁,向皇上请示一番便出去透透气了。

  入秋后的夜晚凉风习习,薄羽离开了玉落殿,顺着月色一路走。

  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地落下,一地斑驳。薄羽一抬眸,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已来到了听风亭。

  亭外是一片荷花塘,如今都已凋谢为泥了。

  湖面平静地像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波澜。依稀见着几片枯叶飘落在湖面上,安静地没有声响。

  薄羽的脚步很轻,他也不想破坏着难得的平静。

  毕竟是在战场上待久了的人,早已习惯了血腥的吼叫与那声势浩大的厮杀,如今也想深拥着这一份难得的安宁。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一声柔柔的声音想起,在这寂静的深夜尤为清晰。

  薄羽驻足,目光看向了那个背对着他的人。

  “又不是春天,何来的露水,何来的春风?”薄羽淡淡的声音似乎惊到了那个女子,只见她急忙转过身。

  “原来是将军。”季梓璃舒了口气。

  “见过公主。”薄羽拱了拱手。

  “不必。”季梓璃轻声道,“秋季凄凉,不比春季的生机。将军可知,此诗的境意?”

  沉默了三秒。

  “罢了,将军也不懂。”说着,季梓璃举步要走。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季梓璃停住了脚步,看向薄羽,目光里参杂了许多情绪。

  “公主,可是此种意境?”薄羽矜贵的嗓音响起,像一颗石子扔入湖面,惊起了一阵涟漪。

  蓦然,季梓璃笑嫣如花,比夜空中的星光还要灿烂,耀眼地让人离不开眼睛。

  这个笑颜,在薄羽的脑子里徘徊了很久。他将这个笑颜牢牢地印刻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发誓一辈子不会忘记。

  “本公主和将军,倒是相见恨晚了。”季梓璃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薄羽深邃的目光追随这季梓璃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目送她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由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高傲与独立,心头涌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像是喜欢……又像是怜悯。

  想到这里,薄羽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喜欢?怎么可能!他薄羽这一生都只能在战场上厮杀,他怎么能够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

  等到薄羽回去的时候,宴会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季梓璃也早已端坐在席位上了。依旧是那副疏离的面孔,疏离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宴会结束后,薄羽回到了将军府。

  夜色已深,天边还有一丝丝的白肚冒出,已经接近凌晨了。

  床上的薄羽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失眠。

  为什么呢?

  他问自己啊。

  却没有答案……

  既然睡不着,薄羽也就干脆披衣来到了书桌边,执笔提画。

  墨水渲染了宣纸,薄羽凭借着记忆,笔笔勾勒,勾勒出记忆中的那抹背影,略含凄凉,落寞。

  最后一笔作罢,薄羽搁下了笔,对着宣纸久久观摩,却发觉自己临摹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

  宣纸被揉作一团,扔在了地上。

  薄羽执着酒壶与酒盏,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