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降临在这片大地上,客栈门前,客源不息。洛胤直接去了远地,请了他的一位朋友。再回到客栈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他们俩好不容易挤进去,却发现——整个客栈全满了。
只是下了一场小雪,那雪轻的不能再轻了。所有的人却都不买账,全都涌进来。对这客栈的主人来说的确是一大好事,但是对于洛胤他们,却成了一件最棘手的问题——人实在太多了,人多嘴杂,如果走漏点儿什么风声,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也会有被一些不法之徒盯上的危险,他们几个在一个安静而无人打扰的地方汇合。
这间房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油灯和一个已经腐朽的木床、几把木椅,一个很小的窗户定在东边,窗户底下的台子满是污垢。
洛胤和那朋友在木床上坐下,其他人则坐在木椅上,商讨这件事。洛胤请来的朋友看上去十分俊朗,深邃的双眸与细腻白嫩的肌肤交汇。他穿一身袈裟,却抵不住一腔正气。他高挺的鼻梁打上白光,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找我有何事?”
洛老爷见一是佛教徒,上前恭敬道,“僧人,这客栈中实在有鬼啊!”
“相由心生,施主,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降妖?”
“是的,柳安,昨天那一堆僵尸太闹腾。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我怕今天晚上会出事,所以……”洛胤在一旁道,
“施主不必担心,今天晚上能让你们睡好觉,阿弥陀佛~”
外边的太阳光射进这间房,却有些发暗。店小二忽然意识到人太多,一时人手应付不过来,“你们在这先聊,我先去忙了。”
“施主,去忙吧。”柳安微微一笑,洛胤看住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去信佛了。”
“这个,是我自愿吧。”他轻笑道,洛管家和仆人坐到一起不知聊什么。
“变化真快,一转眼我就入了佛,你入了基督教。”
“对人说话都这么恭敬了,我可记得你以前没这样啊。”
“入佛教的第一变化,就是心变了。你知道吗?我心向佛,那时候就是感觉身体都轻快舒服了。好像就要解脱了这世俗的枷锁了。”
洛胤低着头,哑声道,“你是断袖吗?”
柳安明显震了身子,双手合掌,“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因为喜欢一人而打破佛教的规矩?”
“规矩是规矩,打破了这禁忌,是要扫地出门的。”
洛胤看到柳安的眼眶中有少许泪水,打住了这个问题。接着他道,“晚上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只要把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就足够了。还有,一定要找到她的尸骨。”柳安道。
时间逼近正午时分,雪停了,一些客官出去了。还有一些人执意住在这家客栈,虽说麻烦,那也不无聊。
洛晋突然回来了,这说来就来。他在车上望望窗外,走到这家客栈,他走了进去,直接点名就要洛胤出来,在余光中看到一团黑影,他回头看去。
未等人出来,他先去了那个地方。这是客栈的后边的一个墙角处,蜷缩着一只恶魔。
“叫什么名字?”
“……白哲。”白哲低着头极度沮丧,洛晋能看出来白哲的内心。
“你喜欢我弟弟?”这句话直接性的戳在了白哲的内心,他小声道,“不……不……才没有呢……”
“好了,”他蹙眉,银灰双眸瞪住白哲,“你要是喜欢,那就去追。或许我还能收获一个弟夫呢。”
“你是驱魔师吗……”他的声音简直小到不能再小了,洛晋稍稍有些火恼,“谁说驱魔师和恶魔就不可以谈恋爱了?谁给的规定?”
“你们家客厅挂的那张画……人魔殊途……”
“这只是祖辈留下来的古训而已。现在的世界正在日新月异,你,一点儿感觉不到吗……”
“反正我感觉不到……我一想起小时候的记忆我就头疼……他们打我,骂我……让我忍饥挨饿,到最后的时候没人能来救赎我……他们把我车裂了,尸块扔在了深山里被野狗吞食……”
洛晋忽然觉得白哲有些可怜,他看到藏匿在白哲脸上的一道泪光。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副可怜的面庞。
他要给白哲和洛胤搭桥,“行了,别哭了。你要是爱我弟弟的话,我可以帮你。”
“帮……怎么帮我?”
“做你们之间的搭桥人啊,你连这个也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是……搭桥啊……”
洛晋解释道,“给双方的爱情确立一座桥。”
“……”白哲无言,洛晋刚想道话,这时洛胤过来了,正好看到洛晋和白哲。他呆呆地看着白哲,“你……怎么……一天都在这了……”
“哦?你们之前认识?”他像看弟夫似的看着白哲。
“是。”洛胤回答道。
“哦……那么事情好办了。”洛晋脸上一副姨夫笑,看着他们俩。
洛胤懵了,像看神经病似的眼神移在洛晋身上。怔了两三秒,他严肃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事,需要长期住在你们那儿。”
“我这有事,哥,跟我来。”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白哲。
他们俩走到客栈里头,那儿的人并没有走散,他伫立在这儿,细细端倪着周围。他道,“你请我来有什么事?就为了看这个?”
“不,你应该注意到了。”
洛晋听洛胤这么一说,也是有道理。他看了这房屋的结构,颇有风水大师的风范。他说,“这引魂铃用的绳子是什么?”
“不知道,问问小二。”
店小二急忙赶来,“敢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哥。”
“嗯~欢迎欢迎!”
“不过,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洛晋问店小二道。
“啊,您说!”
“你们这引魂铃用的什么绳子?”店小二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这……绳子……就是那死人用的绳子……”
“所以,是用来上吊的咯?”他问道。
“是。”店小二确认道。
这会儿所有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加上这个更加难看。引魂铃本来就是极阴的东西,加上这极邪之物,那还是原地爆炸吧。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有死人生前用过的?”
“啊……有!有……”店小二把人带到一处安静的房间,这门是紧锁着的。房门上贴着各种颜色的辟邪符,谁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房间对着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在风水学上是极其凶险之地,店小二把层层把锁撬开,轻推开门,吱呀一声。格外瘆人,令人头皮发麻。不过更让人头皮发麻、六神无主的是,这间房里,有一把椅子,已经布满层层灰土,很是灰暗。一股奇怪的臭味扑鼻而来,他们看到在椅子上绑住一个女人的尸体,穿一身红色嫁衣,这已经是轻度腐烂,但是女子生前的模样却还能认出来。她的脖子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她的头上依然保留着清朝康熙时期的女子模样。
果然是,这红衣女子是清朝的人。算下来也大概有一百多年了,他们几人真是感叹,柳安不紧不慢的走到这里,看到这红衣女子的模样,便一惊,“多少年的尸了?”
“大概一百年了。”
他双手合掌,闭上双眼,“南无阿弥陀佛,无意冒犯……”
念完,他看了一眼这具尸体。
这头发已经很长了,指甲已经深深地插进肉里。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红似血,白似花。他能看得到这女子的脸上,虽然已经变得如同死人一样灰白,但能清晰看出这女子的脸上有曾经受过虐待的痕迹。
这天晚上,恰逢好时机。所有的客人们都离开了客栈,柳安道,“在屋顶上超度吧。”
这天气十分晴朗,月亮都出来肯给一丝光明。那一具女尸被放在了提前画好的阵法中,他走上屋顶,眼看着即将进入正午时分。
他在阵法中盘腿,双手合掌,口中念决。一股暖流涌上全身,超度法术开始了。
柳安静闭双眼,口中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那一具尸体闪着金光,一团黑雾从尸体里泄了出来,慢慢地消散了。
“脱离众生苦难,踏进西方极乐世界……”
在柳安盘坐的地方,忽然间出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慢慢地,慢慢地,随着柳安的节奏,它在缓慢盛开。那是一朵金色的,散发着光的。在他周围,是一片金色符文的屏障。念经速度越来越快,直至那朵白莲花全部展开。忽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彻在周围,似是沙哑道:“谢谢你。”
柳安慢慢睁开眼,看到的只有一家客栈、尸体、众人们。他朝着下边的人说,“超度完了。”
“唉,愿她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店小二满怀遗憾道,柳安道,“好了,诸君也不必唉声叹气。”他从客栈屋顶上跳下来,洛胤顺手一指,所有人往客栈看去。
一个个小光球从客栈里浮起,以七的速度不断增多。逐渐消散在空中,洛胤对柳安道,“你那念得什么经?”
“往生咒。”柳安道。
“冤死的人这么多。”洛晋道。
“是呀,挺惨的。自从那个女子死了,每一年七月半都要死七个人。到今天,已经是三十个年头了。”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它就发生于1712年农历鬼月十五日前。
一座大宅,前前后后被一道城墙包围,很多兵都驻扎在那里,这是一个姓顾人家的大地主,主人叫顾承。是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虽有权势,但是此人却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一件道歉就完事的事放在他那儿就变成了一场官司。为人极其卑鄙、虚伪。
夏风吹进宅里,顾承坐在自己的寝室里,抚弄着自己的发梢。不过一会儿,外边有人敲门,他命他进来,那人反手绑着一个无名女子,他看到她,就立刻被迷住了。如此盛世美颜,为何不先玩弄再说?他已经有了好几十个情人,却抵不过她迷人。他立刻让那人放开这女的,他问道,“何名?”
“……”女子无言。
顾承的火暴脾气说来就来,上来就是一脚踹,踹在这女子的头上,“说!不说我就废了你!”
“我说……我说……我叫……雪玫……”雪玫自报家门,这很让顾承的内心舒服多了,抱起她一个箭步来到床上,这天上午,她就这么被糟蹋了。以后每天都是如此。
雪玫在给顾承端水果的时候,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被顾承扇了一巴掌。很疼,疼到了心里,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你打我……”她道,
“就打你,怎么着?你们女人就简直是一个贱骨头,就是我们男人的生育机器!对了,我跟你说啊,每天晚上你必须给我在床上老实点儿,不然接着揍你。”
“……”她无言,默默的忍受着无耻的行径。
就这样,雪玫和顾承在一天举行了大婚之日,这天,乡里乡亲们都来参加婚礼。举行的很热闹,雪玫却一言不发,待在旁边一脸忧郁。当地有名的顾家姨妈见她如此这样,在婚礼之日上居然这么不高兴,这是要克夫呀!她赶紧跑过来扇了她一巴掌,“我家就不应该嫁给你,生下来就是个贱骨头!我跟你说,你们女人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她的脸上出现怒色,脸色很傲慢,脚狠狠地踢了一下她的脚。
“你不也是女人吗……”她小声嘀咕着,却被姨妈听见了,她们俩很快掐架了,场面一度无法控制。在当天晚上,顾承泄了肉欲之后,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这次比上次打得更重,“你跟我姨妈怎么说话的呢?”
“……姨妈说骂我是贱骨头……”
顾承听后低下头,本以为是认错,却没想到他居然侮辱她,用他的正在壮大的器官羞耻了她。
她出来吃饭,给人擦好了桌子,上好饭菜。她坐在末等位,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小孩子,大约七八岁左右。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碰了一下她,她回头却见他大哭起来。这便吸引来了姨妈和顾承,顾承走过来抱住那孩子,向她呵斥道,“你干嘛要欺负我外甥?!滚!”
姨妈上来就要扇她,她大声喊着,“不!我没有,我冤枉的!”
“就是你干的好事,你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姨妈脸上一副高傲到不能再高傲的表情,怒色十分明显。那孩子被抱在怀里笑的这么开心,仿佛是在嘲笑她。
顾姓家中没一个好东西,这是流传于民间的一句话,只要碰到姓顾的,就要躲得远远的,敬他三分,还怕魔高一尺么?
姨妈本就有心病,而顾承是遗传下来的。一家子人除了姨妈和他,就没别人了。
雪玫怀孕的时候请的是全城里最有名的接生婆,她亲自去接生,孩子马上要面临这世界了。婆婆在一边给雪玫加油鼓气,让她将力气往下边使,没想到却出意外了。
“孕妇马上要大出血,保大还是保小?”
“当然是保小的啦!请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孙子……”
结果到了最后非常顺利,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过女孩子在这顾家的地位十分卑微下贱,就连是一个奴隶都不配,她被顾承亲手扔到乱葬岗,任凭野狗吞食。等雪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可爱的孩子呢?在怀里的那两个孩子呢?她马上要下床,顾承刚进门看到她连忙扶住她,雪玫问道,“我的孩子呢?”
“呃……儿子在姨妈怀里,至于女儿嘛,被我扔了。”
雪玫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现!简直要发狂了!她无力的抓住自己的脑袋,满脑子里想得就是女儿孤身一人在外边嚎哭的样子,那种孤独、绝望的表情,想得是女儿被野狗咬得血肉模糊,出自于母亲的本能,她真想下床去找她!却被顾承一手拦住,“想去干吗?想救那个孩子吗?”
“对……对……”她的脸上微微苍白,绝望的眼神移在顾承身上,希望他能留给她一点儿时间。但顾承让雪玫失望了,他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呵斥道,“一个女的在顾家能有什么出头?还不如废了。”
她蹲下来,抱头痛哭。顾承讽刺道,“呵,真是矫情。”
临近了七月半,正是鬼门关打开之时,姨妈和顾承出去买点儿祭品和冥纸,只有她一人,她消磨着时光,此时的她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上持续游走。到了正午时分,姨妈回来了,她刚走进家门却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疑心雪玫自杀了。她立刻跑到顾承房间里,雪玫还活得好好的,刚刚的那一股血腥味不知出自何处。她一想到明天就是七月半,就特别害怕。污蔑道,“魔鬼!你是魔鬼!滚,赶紧滚!”
“不……姨妈,我不是……”雪玫两手掀开蓬乱的头发带着哭腔道。
“我不信……为什么会有血味呢……肯定是你!要不是你嫁进我们家来,我们能出这么多事吗?你真该死啊你!”她正要上去扇她一巴掌,这时候顾承跑过来立刻拦住了姨妈,“姨妈,咱不要插手。”
“孩子!这可是克夫的女人呐!”
“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解决。”
顾承走上前,给了她最后一次大嘴巴子。雪玫最后的一丝希望已经彻底破裂,就像是落入深渊的石子。身处于黑暗的深渊中,无助、绝望、恐惧。也像是在大海迷雾中航行的一艘船,没有指南针,没有指向标,没有其他人,一人独自坐在这船上。恐有一天,就会被大风大浪掀翻,沉入海底。
“七月半,鬼门开……”
银月的月光照进这大宅,星光满天。姨妈出去烧纸了,顾承一人躺在床上休息。雪玫拿着一条三尺白绫,穿一身红色嫁衣,来到了客厅。她把白绫往上一甩,勾住木梁。结了个死扣,她把头伸了进去,非常的绝望,她把小方凳踢翻了。也无人能发现,她就穿着红色嫁衣在这木梁上吊死了。
姨妈在归来的路上,被一辆马车撞了过去。那人不帮不忙,马上扶着马车跑了。姨妈的心脏病犯了,自己身边并未戴药。很快,因心病而死了,死在那十字路口上。
黎明破晓后,太阳光射进宅里,照射在雪玫那满是长发的头上,舌头已经拉长了许多。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在七月半当天,死的第一人是姨妈,第二个人就是顾承。
顾承路过长长的走廊,一脚走进客厅里,突如其来的斧头在顾承头上开了一朵花。雪玫绝望的惨笑声响彻在客厅,在七月半,死了七个人。
那七个人化作厉鬼,生生世世,不得超生。这便留下来一个传说,“每逢七月半,鬼门大盛开。七人献魂祭,只为亡命魂。”
后来,顾姓人家只留下一个当兵的,都走到另一个村落里安了家。
不知是不是误传,这宅主人顾承的真正身份是一个当兵儿的。家里拥有几十亩地,后来,全都荒废了。
听店小二讲完这么多,众人对这女子的遭遇十分怜悯。
洛胤道,“每年七月半都要死七个人,这女孩的一生真的是悲催。”
“对了,我听说有一个村落。”洛胤一秒变得正经,这会儿很严肃问道,“而且你刚才提到顾姓后代部分人都去那个村落了。它在哪啊?”
“……你莫要去。”店小二甩了一句方言,洛晋驳回道,“怕什么,有我们驱魔世家在呢。”
“不是……那儿基本上都闹鬼……”
“阿弥陀佛,愿施主一切安好。”柳安道,他先告辞了。
“明天去那儿看看吧?”洛晋说道,
“好,一言为定。”众人皆是,他们一脚踩进了客栈里头,却觉得明亮许多。
“明天把这个绳子烧了吧,还有那个木椅也烧了。至于那个女尸,要给她好好的埋起来。”洛胤对店小二道。
白哲还是缩在墙角处,果然还是帮不上忙啊。他彻底失望了,打算要离开这个地方了。重新回到那个小墓园,藏在自己的棺材里。他刚走几步,却被原路返回的洛胤叫住,“白哲,别走。”
“……”
“明天陪我一起去吧。”
白哲回头来,看到洛胤轻笑着,“你确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