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说到都未出阁！李氏不禁心下一惊。

　　她的女儿苏云欢虚岁都满了二十，却也还未出嫁，倒不是寻不到好夫家，早几年有许多世家托人上门来提亲，但她李大娘子向来眼高于顶，认为自己的女儿贤淑温良、秀外慧中，能与之相配的只有天潢贵胄，就一一婉拒了。她想让苏云欢嫁去天家。

　　几年前适逢天家立储，太子萧夜楚年满十七，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她便瞧上了东宫娘娘之位。

　　可谁又能想到太子好学，几年来因学业与政事搁置了选妃一事，又因为早前太多人提亲被拒，渐渐的再没了上门提亲的人。李氏算错了这一步，苏云欢也就被耽搁到了如今。

　　只是身为嫡长女的苏云欢未嫁，别的庶女不说，三姑娘苏云乐，六姑娘苏云芷这两个嫡女的婚事是一定会受了影响的。

　　对于此事徐氏向来是敢怒而不敢言，苏七现在提到了，她才又在心中恨起了李氏。苏七记得三姐姐苏云乐当初是要与中书省参知政事家的二公子说亲的，二叔与二婶十分满意这门婚事，却因为大姐姐苏云欢尚未定亲，到了最后也未将这事儿敲定。

　　苏云乐再过几月，也该十八了。

　　想到这里，徐氏就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她敛了笑意，神色有些不快，直接就道：“按理说，欢姐儿不出阁，她下面的妹妹们就嫁了，是不合礼法的，况且颜姐儿是嫁去这样一户人家，只怕传出去对于我们苏家姑娘的名声有损，大嫂不妨再思量思量。”

　　李氏被她一说，胸口处堵了一口浊气，刚想说“我是当家主母，嫁一个庶女又有你们二房什么事”这句话，就听到萧夜凌急促的咳嗽声，以及顾离桑担忧的声音响起：“阿凌，你小心点喝。”

　　她咬牙​深呼吸，话到嘴边还是成了：“殿下您没事吧？”

　　萧夜凌笑着摆摆手，顺了气后，说：“无妨无妨，不过是被茶水呛着了，夫人不必理会我二人，你们说你们的，继续，呵呵，继续。”​

　　李氏：“……”​

　　见她说不上话来，苏七就说：“母亲，您素来都是深明大义的，怎么就在如今这件事情之上犯了糊涂呢？大姐姐年近二十却还未出阁，世人早就诟病，明里暗里地嘲笑了姐姐多少，您也不是不知道，若真是将五姐姐嫁到刘家这样的人家去，只怕外头编排咱们苏家姑娘的只会更难听。”​

　　她说的诚诚恳恳，只差没挤了泪水出来痛哭流涕了。

　　李氏神色微动，心想苏七说的倒也没错。

　　苏七便接着说：“您想，那钱焦氏是什么人，仅是刘家一个小娘的娘家姐姐，就敢叫来向尚书府提亲，这是刘家的人给咱们下脸面呢！您却心善的觉得是他们心诚，还要将五姐姐嫁过去，但世人会怎么想？这苏家姑娘不嫁则已，一嫁竟就嫁去这样荒唐的人家，说亲还是要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来。若如此，咱们苏家的姑娘还有什么脸面去说亲，又有什么人敢上咱们家来提亲？大姐姐、三姐姐这样好的人儿，就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了不成？”​

　　徐氏闻言就要从圆椅上跳起来，还是萧夜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才没有付出行动，又缩回了椅子，但一双眼睛却蕴着愤怒、庆幸等复杂的情绪。

　　李氏也蹙了眉，她倒是只想着将苏绾颜随意嫁了，让颜氏明白这尚书府里她才是大娘子，也让苏七舒心不了。苏七远在将军府，她虽拿捏不了她，难道还拿捏不住颜氏母女么？​但苏七说的这些，她却真未考量过，倘若她真就将苏绾颜嫁了，世人会怎样编排苏府她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中听的话。

　　这么一说，这苏绾颜还就不能嫁去刘家了。苏府别的姑娘她且不管，但她的云欢可不能毁在了这里，何况还有祖家的几位姑娘。祖家却是她现下开罪不起的。

　　心中有这一番思量，又看了一眼徐氏似燃着怒火的眼眸，她只好向葛妈妈吩咐道：“便先将刘府派人抬过来的聘礼都原封不动的抬回去，再去将钱焦氏赶出府去，这亲事就此作罢。”

　　葛妈妈应诺，带着李氏身边的两个丫头下去办了。

　　到了这里苏七才露出一个笑来，徐氏也舒了一口气，心里却还后怕着，若非苏七想到了这一层，便要害得自己的女儿着了李氏的道了。而且她这样一提醒，只怕李氏再不敢随随便便将苏绾颜许了人家，苏七倒是厉害，几句话间就替颜氏母女解了围。

　　但李氏却还是觉得不甘心，本想着只嫁一个苏绾颜，自己能得那样多的钱财，就仅是因为自己没有思量妥当，让苏七钻了空子，现在要将已经到了锅中的鸭子送走。

　　她一张脸简直快要滴出血来，看苏七时就像要用刀子在她身上割几道口子一样。她迅速向萧夜凌与顾离桑告了礼，带着丫头宝绢回到了望春轩。

　　李氏摔了一整套的素白釉青瓷茶杯，价值一千两有余，茶壶里的水还烫到了她的宝贝女儿苏云欢。

　　但望春轩里的动静苏七是不想理会的，她去影壁送了顾离桑与萧夜凌，又在流云斋的库房里面挑了一幅颜老太爷早年间的丹青出来，赠与了杨太医。

　　杨太医笑称七姑娘实在客气，却紧握着画爱不释手。

　　杭氏逼问了钱焦氏，不一会儿那婆子就和盘托出了。苏七听着月澜禀报，心道，果然术业有专攻，论逼问一事还是要身为将军夫人的杭氏来才行。

　　她的三婶娘平日待人宽和，但在正事上面却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的。

　　月澜再度发挥她蹩脚的文字功底，想要将此事的恶劣说给苏七听，憋了好一会儿，小脸涨红才说了一句，“这居然是大娘子早和刘家通过气的，五姑娘听了后小脸都吓得苍白。”随后又急急补了一句：“大娘子真是枉为人母！”

　　苏七就笑笑，“其实她做母亲却做的不错，不过仅仅是对自己的女儿好罢了。”

　　李氏会替苏云欢谋划，替她上下打点选妃事宜，请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导礼仪，她身为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孀妇，独自操持着女儿的教养，确实算一个好的母亲。她只是不算一个好的嫡母大娘子而已。

　　从影壁回流云斋需途经一段种了夹竹桃的青石小路，过了这里往西走就到了林小娘原先住的念南斋。念南斋前的绿植茂盛雅致，静谧优美，尤其以其中的槐树为盛，枝繁叶茂，但却杂乱无章，应当有几年没有匠人打点了。

　　念南斋的后面就是苏七当年住的那个院子，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也在这错落有致的深宅大院里委立着，颇显突兀。

　　苏七静立在门口，心头苦笑，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走来了这里。她自从五岁那年离开尚书府，就再也不曾踏足过这里，这个地方承载着的都是她心酸苦痛的回忆，无论如何她都不太想进去。

　　她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在这里，从盛宠到被谋害，寥寥的几年就成了她的一生。

　　还有那位她同样素未谋面的父亲……兴许他们一同在这里用过早膳，一同荡过秋千，一同煮茶闲话。父亲在那段时光里将母亲护在了身后，放在了心里，然而他却没有能力守护她一辈子，甚至没有能力护好他自己。

　　月澜迈开几步上前，打量了几眼才问：“姑娘可要进去看看？”

　　苏七缓缓摇头，“罢了，回流云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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