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村怀古(三十)

  当他接过木门了小手中的铜铃时,他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他想大概是因为之前他凑到他耳边说话的缘故。

  “他们一直想要一座亭子,却觉得别人搬石头很可笑。”那看似平静的脸却压不住眼底的怒火,他缓和下语气,“所以直到死都不可能成功。”

  穆枔森没有摇晃手里的铃铛,他之前能通过触碰听到他的故事,而现在他却更像倾诉。

  “我走后,也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女人收敛了些。每年村里的猪都是请村里唯一的屠夫东野兽浮屠宰,以至于他每年要换一把刀,那年正好师父有事外出,所以就把这件事交给我,那也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村。我已无手中花,不曾是卖花的花郎。”他平淡的说:“常山自我记事起就一直在说建亭子的事,夏日暑热,各家都希望有个乘凉地。常山背靠山,除去几颗果树,皆为平原,耕田后不便回家,单独修建耗材力。“

  他自认为是个稳重的听客,断不会打扰别人的话语,而木门了小有意无意的看向他,似乎是在好奇他这个外乡人为何毫无反应?

  以防吴君问再乱跑,他死拽中他的手,而对方这次倒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事实上,他不太明白木门了小为何与他说这些,上次虽说与他同进那间木屋,灰暗之下,皆是锁链、鞭子,想必那种下房子的女孩身上少不了红痕。从进来到现在,看起来像是他和吴君问不断寻找,可每个关键点他必在场。

  仿是淡忘了过去,他想了许久才继续道:“那日送完刀后我没有忙着回去,师父说好的一天往往是五天,而我只要在第四天回去收拾好屋子便罢。“对着穆枔森,他大书特书那个名为端木新回的锻刀人,“他跟你一样奇怪,有时候他根本就是一个死人,如果不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觉得去我家的另有其人。”

  “和奇怪的人待久了,也会变得奇怪,或许本身就奇怪。那次我没敢回家,我怕她会责怪我出去太长时间,我也不能去那里,那里与我无关。在镇上待久了,我常听到议论声,本来在常山我也无法避免,可惜那个女人本身就是一道完美的屏障。他们套着人皮,估算着娇娇的价值,来日换成金钱。”

  他颇有些怀念,在穆枔森听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还是一阵无奈。他无法回到过去帮助他或者那个女孩,真的在场,他或许也是袖手旁观,“这里的人面色和善,却个个心怀鬼胎,或许最真实的,反而是那未尝过幸福味道的白百柏。”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木门了小起身走到他身边,仿佛又是那个锻刀的刀郎,“那首诗是师父教我的,他说过,这世间,除了太阳就是人心不忍直视,哥哥要注意了。”

  穆枔森一愣,木门了小这话几乎是凑到他耳边说的,他原以为他说的是那卖人的人,没想到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待他再抬头时,已无木门了小。

  见穆枔森异样的止步,吴君问按耐不住的扯下干颜,“森哥。”

  “原来你早就摘下来了?”他疑惑的看着穆枔森手中多出来的铃铛,“森哥,是不是娇娇找你了?”

  “是木门了小。”他微微叹气,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吴君问,至于木门了小所说的,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吴君问,他身身上已经没有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了。

  听完这一切的吴君问咋舌,“他不仅没死,还给你打开缺口的钥匙,那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真好奇现在的常山长什么样?“

  穆枔森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手中的碎片放回水境上,原本的血痕在一点点退散,初露最初的纯净。他别过脸,“这里的水能与水境相通,也不见得全是假的,至少水沟的水是一致的。”

  他往水境注入所有精魄,一路上它也够奔波,不好好修复唯恐指错路。随后他们跟随水境而行,不变的花木仿佛被一道利刃划开,他知道木门了小就在他身旁,甚至就在他前面。

  许久,木门了小出现在他身边,手里拧着个竹篮,里面呈放几枝枯萎的菊花,“哥哥,你猜亭子建成了吗?”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而在对方眼里,却是没有。

  木门了小笑道:“哥哥猜错了,不过我还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恐是怕穆枔森误会,他解释道:“你虽然奇怪,可跟他们都不一样,很少有人会在意路边的杂草,而你会往里面投掷花瓣。你想的都对,不过这里不是我的,你那块镜子不错,千万不要拿它照人心!坏的不一定是镜子。”

  从一开始他也觉得这里是木门了小一手弄的,可他和抢走飞刀剑的煞气区别太大了,而他的一生中,估计也不会再跑那么远。

  随后,他又卖关子,“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谁弄的,之前我也骗过你的,但哥哥也骗过我。”

  穆枔森笑而不语,那块画着蜜蜂的布现在就在吴君问怀里,有时候他反而好奇木门了小,看起来简简单单,与之相处又心狠手辣,而后又随意不堪。如果不是确认水境已经完全恢复,他甚至觉得“木门了小”不止一个人。

  “最后亭子建成了,这个铃铛就是上面挂着的。后来你也看到了,大水路过,全军覆没。”他停下脚步,原本无血色的脸更显苍白,“哥哥记住了,一见喜是停下最白的笔。”

  穆枔森停下脚步,心里挥之不去的伤心,虽说与他并未真正认识过,但他觉得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因为不可能有以后。

  而那个种屋子的女孩,再也等不到她的小白菊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过身,眼前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桃花或菊花,而是一条真真切切的小溪,溪流的顶端是一座高大的山,山脚下有一棵冒芽的桃树。

  他想起来了,在水境还没坏之前,他路过一个墓碑,上面刻着:

  木门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