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赤情风(四)

  ☆ 千万行人中,有一抹淡香,只属于她

  西峤的四月初一是荞花节。

  荞花是西峤特有的花,有红、粉、白三色。红的刺目,象征西峤人的热烈;粉的娇俏,象征他们本性善良;白的似雪,象征他们的淳朴。花开三瓣,象征西峤是团结的国家。

  简单来说,荞花是西峤的国宝。

  西峤的沙漠种不了植物,但偏偏荞花会在沙土里生根发芽。万里大漠,时常飞沙走石,荞花活不过来,人们便将它们栽到家中,用沙土养着,等着它在四月初一盛开。荞花生性顽强,性情刚烈,一年只开一次,只开在四月初一。所以每到那一天,百姓们都把自家的荞花摆到门前供人观赏,长得盛的会被收购,再运到城里宫里去。一片荞花海格外惊人眼,还有扑鼻的浓香,前来观赏的各城各国的游人数不胜数,也只有那几天,西峤难得热闹一次。

  连服了几天药后,终于可以服用药丸,但汤药仍是每日一碗不见少,浓浓的药味透着苦涩。

  四月初一的清早,天亮得比平时都早些。人们还在梳洗打扮的时候,一抹粉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出高墙,一抹黄色紧随其后。

  江南的建筑哪都好,就是墙太高了,后者内力不足,在差一点够到墙顶时生生撞了上去,指指摔入刚好从这边经过的西门恒怀中,一声惨叫惊得已翻出高墙的沐梓龄又折了回来。

  “哎呀,西门少城主好这味啊……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调侃地笑着,翻身欲走,腰间突然一紧,被束住的绳索拉了下去。

  还好,没有摔下去,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干嘛!都说没看见了!”

  “沐守护真会开玩笑,这么早去哪儿啊?”西门恒体会不出她的意思,也没深究。

  “废话,当然是溜出去……呃……”意识到说漏嘴的她赶紧扯上玉琳琅飞也似的逃开了,留下西门恒一脸茫然。

  不远处,苏苋儿静静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傻,想不到还有人更傻。

  西门恒的父亲西门杰虽是武将,但性情反而有点儿婆妈,硬是拉着一大帮年轻人唠唠叨叨叮嘱细节,才不放心地放他们出府。他这种性情怕是和妻子早死自己一人带大独子脱不了干系。

  街上出奇地热闹,大多是西峤其他城镇的,但也有些是邻国的游人,特来欣赏一年一开的荞花。

  西峤不是江南,没有湖塘供人赏花,赏花的地点一成不变是城中心,西门府也在城中心,在这一点上占了优势,还未出门,便闻见浓烈的花香。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便是每年活动的场地,地上摆满精挑细选出来的荞花,三色齐开,争奇斗艳。周遭全是酒家,有些规模够大的干脆再摆几桌在外头,香醇美酒往上一拜,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捧场。

  西门城内谁的面子也没有西峤守护大,最好的雅间不用预定就留了下来,在那里往下看,可以看得真真切切。当然,若想细赏,还是近看为上,例如沐梓龄,此刻已经陶醉在花海里。

  南宫双双手支着脑袋望着那一片花海出神,南陵地处烟雨江南,要什么没有!碧得如翡翠的翡翠湖,莲花接天的荷园,百花争奇斗艳的花海,八国珍珠出产最多的玉明湾……

  可是,也还没有这么热闹过,难道因为太多了,所以不稀奇了?

  慕容子谦可没想这么多,反正疏星与西峤接壤,土地贫瘠,也没有什么好地方,除了他那片药林,所以到了这儿也就见怪不怪了。趁着南宫双烦闷想事的时候,他将她身旁的糕点一块块掠到嘴边,等到南宫双回头的时候,只剩一点点残渣,然后……

  或许一辈子,只能见这一次荞花,苏苋儿为之前的不礼貌向西门恒赔罪,顺道拉了他带路领自己去看花,再捎上一脸似笑非笑的北冥绪。

  一行九人陆陆续续各自散去赏花的赏花,吃的吃,玩的玩。

  轩辕雪携着纳兰蓦然,漫在大街上,四周是来往的行人,他们挨得很近,生怕走散,整个城里都弥漫着荞花的味道,煞是吸引人。

  她深吸一口气,发出欢快的笑声,不似幽林中的清泉,倒像是天真的孩童。纳兰也笑了,这是第一次,她笑得那么开心,不管为什么,只要她开心,他的心就是暖的。

  大街上各色商品满目琳琅,行至一个饰品摊,她停了下来,忍不住执起一支簪子,比在眼前,细细看着它的纹理。

  这不是珍宝,比起南宫她们的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它很美,有天空一般的但淡蓝色和几丝白纹的或许可以想象成云的桃形“宝石”,一根“银枝”在它下方略略蜷起,将它包住,就像一个孩子,被母亲用手托着。

  “姑娘,您真识货,这支簪子是我这儿最漂亮的了!你这么漂亮,戴上一定很好看!”一旁的摊主不失时机地怂恿她买下。

  “什么?”纳兰嘴角挂了一丝笑,侧头问她,能让她看上的东西,不一般吧?

  “没,一根普通的簪子,只是,想到了我爹娘。”她仰起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自然些。“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将我捧在手心里。”

  纳兰心头一酸,虽不清楚她的身世,也知道她自幼父母双亡。嚅嚅嘴,刚想安慰她,却听见她欢快的笑声。

  “以前下山的时候总想背着师父这么偷偷玩一次,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是我不敢,而是怕我自己会收不回心!现在,我好想放任自己一回!走吧,那边有更好玩的……”

  她抹了下眼角的泪水,朝前走去。他知道,他可以追上来。因为他说过,她身上有一种专属于她的独特的淡淡清雅的香味。

  他也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地方,他就是凭这些,去判断每一个人的。

  听着她走远的脚步声,纳兰蓦然嘴角挑起一抹笑,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低声道:“刚才那位姑娘拿的簪子,我买了。”

  摊主一把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脸上绽开了花,忙将簪子递给他。

  “公子,这钱有多,足够买下我整个摊子,不……十个……”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大锭银子呢。

  “多的,好生做生意。”纳兰含笑走远,朝着寒澈的方向。

  摊主还在他后面高喊:“公子,那簪子还有别的颜色式样,你要不要再看看……”

  可是,那喊声被人潮淹没,千万行人中,有一抹淡香,只属于她。